“好!嘿嘿。”
“好!哈哈。”
“‘马’,一种形态,‘白’,一种颜色。”公孙龙带着胜者的微笑用右手食指在桌面上画了两个虚无的圆圈。“‘白马,’一种形态和颜色,三者所包含的意思各不相同。意思都不同的东西能是一样的么?不能哩!所以‘白马非马’!”
“但是,‘白马’也始终被‘马’所包含啊!”士兵甲辩驳说。
“僻如说,‘人’包含‘你’‘我’、包含‘张三’‘李四’,但你可以说‘张三’就是‘人’么?”公孙龙反问道,“不可以哩!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士兵甲不出声,脸上有些迷茫,士兵乙依然一脸发紫。
“再说,‘马’,虽然包括‘白马’,但是‘白马’,可以包括‘马’么?不可以哩!”
“就好像你要一匹‘马’,我给你‘黄马’可以,‘黑马’也可以。但如果你要一匹‘白马’,那么我给你‘黄马’和‘黑马’都是不对的,我必须要给你‘白马’才行哩。”
“‘马’,对颜色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而‘白马’,却对颜色是有所肯定和否定的。那么‘对颜色无所肯定、否定的’和‘对颜色有所肯定、否定的’是一样的么?不一样哩!所以‘白马非马’!”
士兵甲似乎还不明白,这是公孙龙从他的一言不发和那双失神的眼睛看出来的。“唉、唉!”公孙龙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难道站在山峰之巅就真的只能一生孤独?唉、唉!”
士兵甲一时还真的明白不过来,“白马是马。”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又找不到证据去辩驳公孙龙的“白马非马”。用“辩证法”的“对立统一”规律去说明么?可惜自己又不很懂,他此时只觉得心里全是苦恼,像一团乱麻纠结在一块解不开挣不脱。
公孙龙已经决定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他的心已在关外的马背上追逐着夕阳的余辉,和那些寂寞的歌。他向着士兵甲一拱手,“将军认为在下说的可都对么?”
“这个……那个……”士兵甲无言以对,但又不肯罢休。士兵乙见士兵甲也蔫了,就停了怒目而视也露出了一脸的茫然。
“那好吧!”公孙龙想再用一个回合把士兵甲完全击溃。“这么说罢,‘马’,是一定会有颜色的对不?”
“对的!没有颜色的马老子还真是没见过,龟孙子的。”士兵乙回答说。公孙龙和士兵甲都不理会他,士兵乙却也并不介意只看着公孙龙。
“‘马’,有颜色所以才有‘白马’,那么为什么‘白马’要叫‘白马’而不叫‘黄马’呢?是因为它的颜色‘白’,而不是因为‘马’。‘马’,如果没有相对应的颜色那么它永远都只是一个马字和所能指出的马的形态而已,并不能指实某某东西。条例说,‘马出关得交税银’指向不明确,这样子你们是永远也收不到一两银子的税钱的!”公孙龙一口气把话说完,他实在是不愿与这两个‘话不相投’的士兵,再浪费哪怕那么一丁点时间。
这些话的确把士兵甲击溃了,连士兵乙都很清楚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他们呆坐着双目无神。公孙龙已经没了胜者的微笑,恢复先前枯瘦没有表情的脸,他把包裹背上径直往门外走去。
“先生且慢!”公孙龙停住脚步回过头,见士兵甲站了起来脸含微笑,那双眼睛也已经亮了起来。
“先生先前说过,‘张三’不等于‘人’是么?”
“对!”公孙龙转过身来抱手立定。
士兵甲接着说,“那么依先生‘白马非马’的论据推演下去必定是‘张三非人’是么?”“正确!”
“那么也可以这么说‘公孙龙非人。’”士兵甲笑意渐浓,“哈哈,先生莫怪!下官并无不敬之意,只是‘就事论事’罢!”
“嗯,一样的道理,看来你开窍了。”
“既然公孙先生认同下官的说法,那么先生还是不能出关。”士兵甲的表情已经相当轻松。
“哦!”公孙龙把手背在身后看着士兵甲,等他说下去。
“很简单,条例上说‘人可以自由出关,马出关得交税银’。”
公孙龙听士兵甲把条例整句说了一遍身子不禁一抖,想必是脸上神情也表现了出来。士兵甲看在眼里一笑接着说,“那么按公孙先生‘白马非马’‘公孙龙非人’的论题去解释,意思就是‘公孙龙非人,不可以自由出关;白马非马不用交税银’是这样么?公孙先生。”
公孙龙听士兵甲用很慢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把话说完,只觉得掌心湿了一片。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搬起来的石头竟砸了自己的脚,想要辩驳对手又是自己。想来想去无计可施眼看就要沮丧了,却突然灵光一闪。
“那么条例也并没有说明‘公孙龙’是否可以出关哩,就等同于没有说明‘白马’是否需要交税一样,将军看来还是不能把在下留在关内。”公孙龙说完自以为得意,站在那等着看士兵甲沮丧的脸。
士兵甲只是笑笑,“那么先生请回吧,按照惯例一旦条例内容出现不明确的地方,关吏必须及时完善条例的补充文件送上头审批,其间出关则由关吏按旧条例权宜执行”。
公孙龙的脸刷的一下成了惨白,慢慢又充血涨成通红,“这个……那个……”
“嘿嘿。”士兵乙笑出了声。士兵甲且看着,脸上的表情就像在看耍猴。
时间停了似的,除了偶尔可以听见门外马在吃水的声音再无一点声响。公孙龙在心里犹豫再三、争斗再三、权衡再三,终于决定还是交了那十两银子的马税出关罢。但这回士兵不乐意了,坚持“白马非马”,还说相当敬佩公孙先生才学,不敢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胡乱推翻先生的论点。
太阳渐渐西斜,无计可施的公孙龙最后只有尝试着和士兵商量,能不能为“公孙龙”交些关税出关。在说了四次方便方便、五次通融通融之后,士兵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但是税银要一百两,理由是“公孙龙”较之于“马”其价值何止千百倍之上,倘若要的少是对先生的不尊重。
几番讨价还价后终于敲定为五十两,然而公孙龙只有四十两,把包裹和一件七成新的长袍连同那块“平原、客甲”的腰牌抵了数还差五钱银子。士兵见公孙龙翻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再找不出值钱的东西也就没再坚持讨要。
公孙龙再三道谢出了土屋牵了白马,士兵把他一直送到了土墙的外边,劝了又劝劝他上马,公孙龙客气不过上了马。士兵甲一拳打在马屁股上,白马尾巴一甩嘶叫一声便飞了出去。士兵甲朝着白马飞去的方向大声说,“先生慢走!先生有空还来喝茶啊!”
片刻,白马在扬起的沙尘中只能见着若隐若现的白,渐渐那团白影也全被沙尘吞没了,只剩下漫天还没散尽的黄尘,夕阳就在那尘土中红得像个还没完全煎熟的蛋黄。
“为什么不要了他的马?”士兵乙问。
士兵甲只是看着白马远去的方向,“要他的马他就出不了关了,出不了关折回去那我们就什么也捞不到。”
“不过我看他倒像是不大愿意折回去的。”士兵甲似乎担心士兵乙不明白又补充了一句。
“龟孙子,他竟然说白马不是马。”
“哼哼,形而上……”
“可怜……”
“可怜……”
于201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