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这个党魁位置很不牢靠,因为高务实的特殊身份,实学派内部其实只有高务实可以算是获得了三代首辅的政治遗产。再加上他和朱翊钧的关系,以及自己曾经立下的功劳,所以更多的人私底下还是把他当做实学派的真正党魁——哪怕他从年龄上来说实在过于年轻了一些。
因为这些原因,实学派内部现在有些拧巴。一些人认为高务实无论文武,都是“党魁”的不二人选;另一些人虽然也不反对这一点,但却认为高务实不必“如此着急”,大可以等许国去职之后再补上,反正他还年轻得很,根本不缺这点时间。
你才二十多岁啊,就非得急于入阁主政了吗?再夯实一下基础,稳稳当当继任不好吗?至少外界的闲话也少一些吧?
毕竟,是高党属于实学派,而不是实学派属于高党,你不能本末倒置。
实学派内部争执不下,而外部的争执就更加五花八门了。
中立派一边也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这次的功劳应该算给高务实,但他们心底里的理由是,大明太需要一位全方位顶尖的文官重臣,来将文官的地位推向最高峰了。如今看来,最有希望达成这一点的就是高务实,他不仅家世过硬,功劳过硬,关键是跟皇帝的关系也过硬。
这最后一点为什么反而特别重要?因为只有满足了这一点,才能确保肯定不会出现又一个王振、刘瑾——这俩人区区一个太监,居然能压着满朝文武,靠的还不都是皇帝的宠信么?
而一旦顶级文官也有这样的圣眷,那很显然太监们就没有指望了,只能被文官压得如同草芥一般——这是符合文官政治的走向的,也就是符合文官集团利益的。
至于另一派,当然是认为功劳应该给魏学曾。他们的理由则正好相反,认为不应该出现一位过于强势的顶级文官,哪怕这位文官可以强力压制宦官势力也不行。
这就很奇怪了,毕竟刚才说过,强势的顶级文官可以确保文官集团的利益达到巅峰,他们自己也是文官,为什么会不同意?
道理很简单,这些官员的政治立场都是倾向于保守的,而高务实显然是个一点都不保守的改革派,甚至在他们看来,高务实就是个彻底的激进派。
什么军工私营,什么驿站改革,什么重工重商,哪一条不是“背弃祖制”?
是,你搞这些的时候说得都很好听,全被你扯成不是背弃祖制,甚至还是继承了祖制的“精神”,但大家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你这些歪理邪说的背后到底是什么,难道咱们看不出来?
不是看不出来,只是反对不了罢了!毕竟当时的内阁被你们实学派控制着,而皇帝又只听你高务实的话!
这些官员们的眼睛都是会过滤的,他们不会看见军工私营之后大明朝军备逐渐夯实、气象日新;他们不会看到驿站改革之后朝廷的效率大幅提高、费用大省;他们不会看到重工重商之后大明百姓更加富裕、物资流通更加迅速……
在他们眼里,军工私营导致“国之重器握于私人”,而且原先各地衙门本可以“卖垃圾换钱”的机会也没了,相当于各地小金库缩水。
在他们眼里,驿站改革导致他们出行不便,不仅不能像过去一样大大咧咧享受驿站招待,甚至给他们送钱,反而稍有超标就会被上任当地衙门拒绝报销,乃至于被巡按御史弹劾伺候。
在他们眼里,重工重商导致工场主、商人的社会地位再次得到提升,相应的就算是拉低了文人士子的社会地位,让文人士子出身的他们心里很是不爽。当然,同时他们也嫉妒这些人的财富——凭什么我头悬梁锥刺股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又经过重重磨难一般的那么多次考试,结果居然还没有你个开工场的暴发户有钱?
因为这种种原因,他们当然反对把功劳算在高务实头上。
除了实学派、中立派之外,当然还少不了心学派。心学派方面的反应就很一致了:他们坚持认为这个功劳当然应该算在魏学曾头上,绝对跟高务实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心学派给出的公开理由,和实学派内部“挺魏派”如出一辙,当然这只是官话,实际上他们的道理很简单:你高务实的功劳不能再大了!
现在高务实还没入阁呢,在实学派内部都能反过来压制身为次辅的许国了,再让你继续立功、养望,这将来一旦入阁,哪怕只是个吊车尾的群辅,你说不定都要反过来压得首辅开不了口,那还得了?
这种情况又不是没有征兆,当初高拱回朝,明明是个次辅,却让李春芳那个首辅做得黯然无光,以至于天下人但凡听到“内阁”二字,第一个甚至唯一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高拱,何曾有他李石麓什么事?
这种情况断然不能再发生了——废话,现任首辅就是他们心学派的人呐,这种事怎么能忍?
凯旋归来的高务实,就是在这种风波中回到了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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