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关联臣其实方才已经说过了:广西何时适合对桂南改土归流?答曰:当广西当地官军就能力压土司之时。”高务实认真地道:“而要做到这一点,前提臣也说了:臣给广西奠定的那几项产业基础。”
朱翊钧这下总算明白过来,恍然道:“因为那几项产业足够赚钱?”
“不错,皇上所见极是。”高务实道:“广西以往每年缴纳的赋税还不及朝廷对它的拨款。自建国以来,其缴税额度最高的一年也不过折合十八万两不到,这就是说朝廷统治广西好比一桩亏本买卖。
皇上,错非是国土不比产业,祖宗基业也不能随意割舍,否则这广西单从统治成本的角度上来说几乎是个应该丢掉的部分了。但是,这一尴尬局面随着臣——呃,臣不是在自夸……”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么多年来你也从来没有邀功过嘛,对此就不必多解释啦。”朱翊钧忍不住大笑起来。
“咳,那臣接着说。”高务实挠了挠头,道:“有了这几项优势产业,广西的局势便得到了直接改变,以流官为代表的的朝廷势力首次在不依靠朝廷支援的情况下对土司形成了压倒性优势。
除此之外,还能确保即便击败土司,也能对当地土司原有领地进行有效且不亏本的统治——这就是一切的关键。”
朱翊钧这下子宛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哦,难怪你说一切的根本都在于财务!”
既然朱翊钧已经在原理上明白了这个问题的关键,高务实便可以把其中一些道理再做进一步梳理,为他一点点解释清楚了。
概括性的讲,历史上的元、明、清三朝对于西南、西北少数民族聚集区都很难进行“不亏本统治”,因此只得对其原有统治文化进行保留。
因为西南、西北等地民族结构复杂,道路艰险,社会经济效益低下,文化风俗迥异,使得中枢政府很难进行直接有效的管理,即便强行直辖管理,往往也会陷入越管越亏的窘况,于是只好进行妥协,对这些地方的少数民族给予一定的自治权。其推选出来的地方主官,由中枢授予官职,对辖区有世袭的统治权。
“越管越亏”在大明朝甚至还有直接案例,而且离广西还贼近,就是安南。安南在原历史上为什么最终会丢?其根本原因,说到底就是这个“越管越亏”。
朝廷在安南根本没几个钱可收,每年还得搭进去几十万两。这要是一年两年也就算了,连续许多年一直如此,完全搞成了无底洞,那谁赔得起?换了谁来都得止损离场不是?
不过,现在高务实显然有了解决办法,那就是先解决当地统治会亏本的问题。这个解题思路在广西、在安南都已经得到了验证,事实证明确实可行,所以他现在才敢说:播州问题归根结底也是财务问题。只要解决了“统治等于亏本”的麻烦,播州之乱轻松可平。
高务实一番讲解让朱翊钧如获至宝,他学了二十多年的所谓“圣学”,翻来覆去就是什么仁义之道、君子之道、王政之道一类,从来没有哪个“道”为他清楚的说明“统治”到底是个啥玩意。
现在,高务实却把统治的根本给他摊开来说明白了。这个统治之道说穿了根本不稀罕,就是想办法让统治始终维持在有利可图的范畴之内,宛如做一笔买卖总得有钱可赚才能持续一般。
当然,这个道理如果深化下去,还要面临诸如刮地皮太狠导致地方动乱之类,但事实上道理没变:导致动乱还是说明统治成本没有得到有效平衡,说明当地产出不足而朝廷索取过多。
总而言之朱翊钧的理解就是,高务实的解决办法在于提高当地的经济实力,这是一切统治的前提。
“道理我明白了,不过对于播州……咱们现在还没办法做这些改变吧?”朱翊钧明悟过后又生出了些许疑惑。
高务实却笑着道:“现在播州在杨应龙手里,咱们自然没法子改变,不过咱们却可以反过来用计:让播州百姓感受到,跟随杨应龙与朝廷作对是不划算的。”
咦,这做法真的“很高务实”,有内味儿了。
朱翊钧立刻问道:“计将安出?”
“当前第一步措施就是封锁要道,完全切断播州与外界一切联络。无论是粒米半黍,还是尺绢寸布,从现在起皆不得进入播州一步!”高务实一脸冷厉地道。
这套办法不仅高务实熟,朱翊钧也不陌生。他见过高务实太多的经济手段了,如今这一条完全在他的理解范畴之内,因此连连点头,然后又问道:“好计,不过……播州既然原本就很封闭,他们现在就算被封锁,真的就过不下去吗?”
“不至于完全过不下去,但是……会疼。”高务实很有把握地道:“皇上知道,臣自就任户部尚书以来,新设了审计署,向全国各地派出了许多审计官员,所以臣敢大言不惭地说一句:对全国各地经济运行之了解,古往今来无人更甚于臣。
播州虽然封闭,但它臣服大明二百余年,与周边地区总有不少交易。这些交易或是与朝廷流官直辖之地进行的,或是与其他土司进行的,单看每一笔交易量确实都不大,可如果汇总到一块儿,那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
只要朝廷断了它与外界的互通有无,播州盛产之物无法出境,所需之物又无法入境,当地民生军需势必出现混乱……而混乱一旦发生,便是刘綎用兵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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