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无妨!一点外伤而已,过两天我给它敷点药膏上去,就看不出来了,没事的!没事的!”邓林见杏娘恚怒愈深,忙出言相劝道,“这几本书本就老旧得不行了,我正想着把它们重新装订一下呢。”
他从杏娘手中接过那本残本,将手中的那页封面暂且铺在它的上面,与之残页相拼接,算是给它保留一点颜面,但一条无法掩盖的裂痕赫然入目。
他轻轻的抚摸着那道裂痕,心头涌过一阵酸楚。短暂的哀伤过后,他将那本破损的书塞到了那几本书的中间,整整齐齐地摞到了一起。
深感过意不去的杏娘主动提出帮忙修复残本,但邓林摆了摆手,谢绝了:“不必!不必!等我们到了平江,把事情办完了,我正好可以去那儿的‘无巧斋’,那里的师傅,切书、包角、穿线、订书那可是全国有名的。听说他们用的纸和线是他们家独有的,特别牢固,特别轻便,还不易破损,不易腐蚀!这别家想仿冒都不可能。”
邓林嘿嘿一笑,方才所有的难过与心疼也随之泯然。小缃撇着嘴,心道:独门之物,奇货可居,自然价高非常!你这小子,算盘打得倒是精!
“您的意思是,您还准备跟我们一起去平江?”杏娘不无惊讶地问道。
“那当然啦。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吗,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邓林拍着胸脯说道,“只是眼下,我尚且不知道那些贼匪意欲何为,倘若他们再来,我怕会连累你们。”
“这话说的倒还有几分良心。”小缃撇嘴道。
“如今你惹上这样的麻烦,再与我们同行,确实不便。不过呢,”小缃道,“你好歹也是什么神农氏之后,要是在这个地方被几个贼人杀了,荒郊野外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那也太可怜了。”
“你——”邓林瞪了小缃一眼,刚要开口,小缃却又抢道:
“这样吧,你要是不怕死,就留在这等匪徒来;你要是怕死呢,就跟我们一起走好了。我和杏娘,还有屋外那四个人的身手都不错,对付几个小毛贼,绝不在话下。就算对手再厉害,保你个全尸,还是没问题的。”
“小缃,不要胡说!”杏娘喝道,她明白小缃本是好意,可就是嘴不饶人。
“邓郎中,其实照您方才所言,我觉得他们只是来找字据或纸条一类的东西,而非抢劫,亦非寻仇。所以,我觉得您不必过于担心,也不必怕连累我们。”杏娘沉稳而镇定的声音让邓林感到心安。
“只是——”杏娘的声音略一停顿,“到平江之后,这几本书的修补装订事宜,你得交给小缃去办。”
邓林闻言,没有辞谢,转过头来瞥了一眼小缃,小缃没有作声,只把“不愿意”三个字鲜明地挂在了她那高高撅起的嘴角上。
“等我们离开之后,我会写信给崔叔,拜托他安排人过来查看一下是否有什么异动。如果真有什么异动,崔叔与临安府尹相识,自然有办法能追查到那些人的来历,到时,你要报官还是另作处置,那就悉听尊便啦。”杏娘道。
杏娘将邓林所有的顾虑付诸从容一笑,是而,邓林除了点头称许,也就没再固辞,千恩万谢的说了一番后,转身去收拾屋舍。小缃急着赶路,恐耽搁了路程,颇不耐烦地埋怨道:“哎呀,走啦,还收拾什么啊。真是破家值万贯!”
“你不知道,我这地方偏僻荒凉,晚上有人从这儿过,没个落脚的地方,就会来我家借宿一宿。我这要走了,要是有人来,也没人招呼他们了。所以啊,我把屋子收拾好,免得他们一进来,见这满屋狼藉,还以为这里闹贼呢,就不敢歇宿了。我爹说过,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我这屋子虽说简陋,但起码有瓦遮头,总好过在荒野露宿。”邓林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着。
待他再次转头时,小缃已经引着门外的两个壮汉进得屋来,一起整理内屋,另外两个壮汉则被安排在外院担水洒扫。所有人都在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这座“青苔依空墙,蜘蛛网四屋”的小屋里正散发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温馨而融洽的气息。
看着这一幕,邓林的心里感到暖暖的,手上也不觉加快了许多。
清霜激风,枯梢号寒。屋外凛冽的寒风带着自恃的淫威在旷野上呼啸而过。
杏娘手捧着那几本被邓林视作珍宝却被盗贼弃如敝屣的医书,望着邓林家的那面外墙已经好久了。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面腐朽的外墙更具“败墙张索”之妙笔天成之意。笔走龙蛇,墨云拖雨,杏娘的思绪也不由得随之跌宕起伏,峰回路转。
那几个人不是强盗,也不是小偷,他们是来调查邓林的。
不过,他们调查的工作要比崔氏夫妇做得更为宽广更为深入也更为大胆。那些失窃的字据、纸条,是为了调查邓林过往接触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然后从中找到某个人或某些人存在可疑的成分。
他们在半路拦截邓林,一来可能是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信息,二来可能是想从他的口中获取什么答案,可惜邓林那日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已全然忘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
敢那样明目张胆的半路挡道,又无所顾忌地擅闯民居,显然是不害怕打草惊蛇,但为何又如此轻易地放过了邓林?他们会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调查邓林?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都与那支银钗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