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哼,方才这白面郎中不是说我们是盗匪么?那自然是要你们身上的宝物啦!”
那人一边持剑急攻,几欲欺近杏娘腰腹,杏娘急忙挡拆,专心应敌,更无暇再问。
邓林忽听得这个人竟然听到自己方才与杏娘小缃的悄悄话语,心中一阵怵惕。心想,难道是自己说他们是盗贼,把他们给惹怒了,哎哟!不好!
一时之间,邓林觉得自己多嘴多舌,真是该死,心里狠狠地把自己骂千百遍;又想他们既然一路跟随自己,且知道自己是郎中,自然是摸清了底细,莫非是自己的仇家?对啊,这不是四个人么!
人数上的巧合,让邓林意识到这不是“巧合”。
这般推想过后,邓林更是胆颤不已,心想这下可是要死定了,又一想自己三代单传,孤苦伶仃,尚未娶妻生子,这死后也没人给收拾尸体,暗觉凄凉悲楚,兀自一个人抱着半条断成两截的凳子自伤自怜了起来,再没心思去关心那老翁的处境。
而那老翁穿梭于杏娘的流星鞭之间,杏娘几次怕伤及于他,让他走开,他都充耳不闻,似聋似痴一般。杏娘心中气急,却也无可奈何。
突然间,杏娘一转身,俯腰侧挥,依如方才那般刚猛,那老翁急奔到即将“受伤”的桌前,臂弯里的半条凳腿不意钩撞到那黥刺男子,那男子一趔趄,陡然间受了杏娘一鞭,登时左臂皮破血流,鲜血汩汩流出,老翁抬头看到,大惊失色,吓得大叫起来。
与黥刺男子同行的其他三人遽闻惨叫,纷纷转头,对这突如其来之变故,三人都流露出一种始料未及的震惊之色。黥刺男子双眉一挺,向三人递过一个峻肃的眼色,三人瞬即领命,并重新振作了起来。
自受伤之后,那人的神色变得更为阴戾。好似是他的鲜血唤醒了他残忍的本性,他的伤痛刺激了他利剑的速度,他改变了作战策略,由原先慢攻以自娱的“消耗战”转成了快攻快取的“歼灭战”。
他手指加劲,运剑直刺,瞬时向杏娘身前攻去,可就在这时,他后背的右半边蓦地一阵酸麻,那感觉就好似有一道急奔的闪电从他身体的右半边贯穿而过。他回头一看,竟又是那位老翁,心中不由得大为恚怒。
原来那老翁生怕自家的桌椅碗盏再有损伤,决定趁着混乱抢救那批尚未受损的器具。他先扛起两条条凳,于肩上一颠,一条凳子的腿脚不意撞上了那男子的右胁下方。老翁自己还未有察觉,径直扛着他的宝贝奔进屋内。
那人一时猝不及防,右后背的酸麻让他手中的剑势顿消去大半,杏娘执鞭格挡,幸运地躲过了一劫。此后那人的攻势虽紧,但剑势却已大不如前了。杏娘虽难以克敌,但也能在左纵右伏的退避之间稍得喘息。
不多时,老翁又从屋内奔出,口中还在心疼自己破损的桌椅板凳,见邓林缩在角落里,一把抓起邓林,推搡出去,厉声喝道:“堂堂七尺男儿,躲在这儿作什么,赶紧起来,给我搬桌椅去。”
邓林被他手提小鸡似地提了起来,然后又似扔石子般闲掷了出去,这一扔扔得不偏不斜,正好撞到了那黥刺男子的身上。那黥刺男子身子半边酸麻,邓林这么突然来袭,他未及反应,瞬时被扑倒在地。
邓林见自己撞倒了那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呼喊的声音都变得颤抖了起来。他慌忙爬开去,那黥刺男子翻身而起,脸上的颜色已经十分难看,好似是遭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他猛然出爪,急欲擒住邓林的背心施加重手以泄愤。幸杏娘眼疾,流星鞭急追而去,那黥刺男子即缩手,向后跃避。邓林由此侥幸地逃脱虎口。
惊魂未定的邓林来不及去思考那老翁怎么这般有力,把自己一拽,竟如杏娘飞掷酒杯一般轻松自如。他刚爬出战场,连口气还没喘定,老翁又将一把杯盏强行塞到了他的怀中,并命令邓林赶紧把他们全部端进里屋去。
邓林心想这老头真是疯了,这混战之中,还要护着这破杯破碗!但他转念又一想,里屋虽简陋单薄,但总比这外间更安全些,故而他“不得已”“被迫”接受了老翁的命令。
他踉踉跄跄地直起身来,忽然,一枚边缘极锋利的石子在他的“阳陵泉”穴上轻轻擦过。邓林顿觉刺痛无比,双膝一软,怀中的破杯破盏带着参差不齐的缺口随着他那倾斜的身体向前倾撒了出去。
杏娘见黥刺男子对邓林暗下杀手,心中大怒,正欲再次扬鞭。
可就正在这时,战局出现了意外的转折。
与小缃等交战的那三个人竟都被邓林脱手而出的杯盏一一绊倒在地,杏娘心下一骇,又一怔,竟不知这些杯盏是如何滚落到这些人的脚下的,也不知这些杯盏是如何将这些人绊了足!看他们的表情,他们似乎也很茫然。
那名黥刺男子右臂上也被盘子划破了一道,红色血印清晰可见。其余三人捂住胸口,扑跌在地,表情并不太痛苦,只是这一摔来得太过诡异,让他们短时间内都惶然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敌我双方众皆骇异不已。小缃和杏娘的四名护卫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罢手止步,诸人带着戒备的脚步慢慢靠拢,面面相觑,一面确认自己队友的情况,一面以眼神询问着彼此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此中之蹊跷,环顾四周,风穿深林,于不远处传来一阵啸歌,惊动了林木间那几只老鸦,老鸦见惯了深林里的风风雨雨,对这一缕邈若游丝的风声早已见怪不怪,但对其无礼的骚扰它还是作出了它老辣而刻薄的回应。那一声厌恶而凄凉的悲啼就像是致失败者的挽歌,在戳动那些望风而降的弱草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