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娘移目转向小缃身后的窗帘,窗帘随风抖动,不时拍打着窗棂,窗外日影疏淡,云雾参差,随着窗帘抖动的间隙,忽隐忽现地映入杏娘的眼中;树影斑驳,点点朝晖在杏娘那姣好的面庞间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嗯?!”邓林和小缃齐声惊诧道。
杏娘双睑低垂,略一沉吟道:“我想在乡间脚店里面暗施援手的,应该也是这个人。能够将银针直逼入墙,这是何等高强的武功,昨日,公子洒落的盘盏能够变成克敌制胜的暗器,这,可不是有点相像!?”
“哦,对啊!”邓林猛地一拍大腿,又惊又喜,“那这么说来,这个人就是帮我们的朋友啦?”
“既是我们的朋友,为何不露面呢?暗中施援,算是什么意思?”小缃犹自生疑。
“这个……”邓林一时语塞,支吾了几声,却也说不出个能让对方信服的理由来。
对于两人的问题,杏娘没有给出自己的看法,这一则是她出于谨慎,二则是她不愿把这么一位见义勇为的老者想得别有居心。
乡间脚店那个老翁的面目,杏娘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他身上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酒味。
酒是一种带着时间记忆的特殊液体,杏娘相信,只要再让她清楚地闻一次那股酒味,她就一定能记起来他们曾经相遇的某个场景。所以,于她而言,最紧要的问题不是那位老翁是什么人,而是那四个人是什么人,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想知道,下次见到了,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邓林嘿嘿地朝小缃笑道。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缃猛地劈面啐道,“才不要呢。他若出手,那必然是我们又遇到困难了。你这臭郎中,安的什么心哪!”
邓林被小缃一顿臭骂,先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自我解嘲道:“医者父母心啊。”
出乎邓林意料的是,小缃这回居然没有反唇相讥,只悻悻地瞟了他一眼。眼神里,一半敬重,一半鄙夷;一半可悲,一半可怜。
“这已经到嘉禾郡了。估摸着今天便可到平江府了。”杏娘望着窗外,轻轻吐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地现出了一丝令人振奋的红润之色,就像是被朝霞染红的,目光里还挂着一层浓墨染就的云雾。朝云叆叇,初生的日轮从云罅间漏出几缕微弱的光。
邓林顺着杏娘的话语道:“恩,不错。我们已经过了澄海门,如果脚程快些,今日便可抵达平江府。”
“哈,这往东走啊离南湖也不远了。”这一路而来,满目皆是暮冬残景,几无甚好山好水,众人徒然承风霜之苦,都恹恹地无甚意绪,为解诸人心头之苦,邓林特意提了一嘴南湖秀景:
“说到这嘉禾郡,那不得不说这城南春波门外的秀水鸳鸯湖和烟雨马场湖了,两湖之间有一长堤相隔,中有一烟雨楼临水而起,东望滮湖,西眺南湖,碧波万顷,美不胜收!若是麦秋之后到此,蒹葭杨柳、菱叶荷花、芙蓉掩映、清光碧波、烟澜渺弥,真乃钟灵毓秀之仙境也。”
邓林早年随父亲在两浙西路、两浙东路一带游历,虽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却也恬适自然,悠然自得;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这嘉禾郡也曾是他们履足之地,如今重临故地,不禁慨然。
“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小缃撇嘴道。
“嘿嘿,巧了,我还就真的去过!”邓林带着得意的笑容道,“邓某曾在那南湖放生桥畔的濠股塔下,随父亲赠医施药,故而与这南湖有一段宿缘。”
“说到这南湖,春波烟雨,可是嘉禾八景之一,素来为人所称道,可惜缘悭一面,一直未能亲往。”杏娘的话让小缃动了心。
她听着两人左一言右一语的尽是说到这南湖胜景如何如何,不免心痒难搔:“你们说的这什么南湖滮湖鸳鸯湖的那么好,那闻名不如见面,不如我们且去看看,反正邓公子也说离得不远啦。哼,如果徒有虚名、名不副实,娘子以后也不必可惜啦。”
邓林道:“这双湖美景,天下驰名,虽则冬寒寂寥,未必如孟春仲夏之间那么秾秀艳丽,那也是清俊闲雅、独具风流的。娘子若愿一往,必不虚此行。”
邓林坚定的话声,让杏娘不好拒绝,小缃期盼的眼神,让杏娘不忍扫兴。可她又不得不担忧,如若前往,耽误行程不说,还可能会再生枝节。
再三踌躇与再三思量之下,杏娘还是听从了两人的提议,:“好罢,既已到此,我们便顺道一往,免得过宝山而不入,空余怅望。只不可驻留太久啦,赶路要紧。”
听得杏娘允肯,邓林和小缃俱是欢喜不已。虽然杏娘对这嘉禾八景素有向慕之意,但眼下不是游山玩水的关节,如若在平时,她自是欣然相往的,只是现下敌人在暗、要务在身,所以这游赏的兴致,她是半分也提不起来。不过,对着小缃和邓林二人之面,她未将这情绪流露出来,免得二人因她一人为难败兴。
小缃一得命,便即知会了在前缆辔的护卫。
一行人就此改变了行路的方向,偏离了他们原本拟定的路线。这对他们七个人中的某些人而言,此刻他们正在向他们的不归路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