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言之过甚了。我知道你俩都是谨小慎微之人,规行矩步、安分守己,哪里会犯什么大错,连小错都不曾让我逮到过,害的我连个训斥的机会都没有。”
师潇羽故作怨怅的神色,让丁香忍不住破涕为笑,松音也笑吟吟地凑过来道:“娘子啊,最是心疼我们的了,才不舍得训斥我们呢。”师潇羽莞尔一笑,举手为丁香抹去眼角的点点泪痕。
主人温暖的玉指在自己脸上拂过,丁香顿觉暖溶溶的,就如二人初见时一样。
从小在祁家长大的丁香自知这位主人待松音亲厚无匹,待自己不过如此,与寻常的主仆关系并无二致,不过她从不介意这样的亲疏有别,也不奢望主人能视己为心腹。
从师潇羽当着江绿衣的面在诸位待选侍婢之中指自己留下的那天开始,她便决定了要对这个女人死心塌地、誓死效命;而对于她的那个直接上司——黄柏,她却选择了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她从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因为原因太过可笑,可笑得有点可怜。
当日,江绿衣领着多名黄柏亲自挑选的侍婢来师潇羽跟前时,师潇羽满口拒绝,不过江绿衣的执意与盛情,还是让师潇羽妥协退让了。
在多名侍女之中,丁香应该算是最不起眼的一个,才不长、貌不扬、心不巧、嘴不乖,连黄柏对她也不抱任何希望。谁让那个该来的“丁香”突然闹肚子疼,那就由你来顶替她吧!滥竽充数,走个过场而已。
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妙不可言,本该来的没来,本不该来的却来了。
师潇羽的目光在诸位“出类拔萃、恭而有礼”的侍女身上一一扫过,犹似走马观花一般漫不经心,唯独在默默无闻、朴实无华的她身上停留了半晌,她记得师潇羽当时在她面前说了一句“连理枝前同设誓,丁香树下共论心”便决意留下了她。
彼时的她自然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凭感觉是一句好意头的诗。也因为诗中含有她的名字,她便记了下来。至于那日其他人还说过什么她已全然不记得了,甚至连师潇羽后来有没有再说过什么话语,她也不记得了。
因为那一句话已经把她的心填满,再也容不下其他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那种场合那些人物说的话原本就不需要去记,也不值得去记,因为那不过都是些不冷不热的场面话而已,它既能装饰每个人的笑颜,也能愉悦每个人的耳朵,但往往过后连说话人自己都会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那样的话。
虽然那些体面又好听的话,她已经忘记,但这位新主人接下来的举动,她一直没忘。
师潇羽走到她跟前,特意歪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而她却紧张地马上把头埋到了胸前,不去看对方,只用一个略显蓬乱的头顶对着人家。
见她腼腆又惶惧,师潇羽为她理了理有些散乱的云鬓,那不经意间在她脸上掠过的手指,让她蓦地一颤,说不清是主人的手太过冰凉了,还是自己本能的反应。只觉自己心头莫名一热,一股暖流缓缓地流入了她的心田里,也绵绵地流入了她的记忆里;
而当她怯生生地抬头望向自己的新主人时,却发现师潇羽那温慈的笑容、宽和的眼神也正不偏不倚地投向她自己,没错,她没有看错,这个微笑和这个眼神,在那个时刻,只属于她一个人,这是从未有过的恩宠,这是无以伦比的殊荣。
对于一个渺小卑微的贱婢而言,早就习惯了自卑自贱、自生自灭,也早就习惯了主人的漠然无视,也早就习惯了旁人的冷眼相对。
从小她就只知道这个世界是冷漠的,世人都是凉薄的。她无法选择自己的主人,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就像当天站在师潇羽面前那样,她只能俯首低眉地任人选择、任人挑剔!
不,严格来说,在很多人眼里,包括她自己,她连被选择、被挑剔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来凑数的,她只是别人的陪衬,若不是江绿衣一句“好事成双,良婢成对”,若不是黄柏觉得她听话好使,她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
可是,师潇羽却偏偏选择了她!
不知道是命运在捉弄她,还是在眷顾她,丁香就这么歪打正着地卷入了师潇羽和黄柏二人互不相让、互不妥协的“斗争”旋涡之中。
师潇羽厌恶黄柏事无巨细都要插手过问,还妄想用祁家的条条规矩框住自己那双自由的脚步,按部就班,胶柱鼓瑟,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
而黄柏呢头痛师潇羽不安本分、不守规矩,逾规越矩不听劝也就罢了,还屡屡挑战祁家主人祁穆飞的权威,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而在师潇羽和黄柏二人之间,丁香做出了自己人生的第一次选择。
昨天你选择了我,今天我便选择你,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