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寂静而空旷的长街上,更夫准时地敲响了三更时分的梆子,一声一声落在这俨如冰窖的人间,在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孤独而呆板地回响着,不时会有几声饥火烧肠的犬吠与之呼应,但片刻,又复归喑默。
凡人多梦,尤其是这风饕雪虐的夜晚,人的梦就会比往常长出许多,深沉许多,片刻的惊扰完全妨碍不到这一夜的清梦。
夜以继日的风雪驱散了往日的喧嚣,也抹刷了往日的浮华,为这三更时分的美梦营造了一个静谧而洁净的环境,也将某个角落里某些人的悄悄话凝结成了一个遥远而缥缈的梦。
夜的黑,雪的白,将这个世界分成了两种纯粹的颜色。天空用它深邃而宽广的夜幕笼罩了这方世界,也用它轻柔而洁白的雪花拥抱着这方净土。
三更时分,素问轩。玉梅枝头三更雪,落红深处一点灯。
“来者何人?”
一声峻肃的询问从漆黑的夜幕中遥遥传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来人闻声止步,没有丝毫的惊慌和迟疑。
“玉川阁——竹茹!”来人仰头答道,仿佛她已经看到隐身于悬山顶之后的那个人。
她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托着食盒底部,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四野寂寂,惟有廊下一盏红纱灯透着点点微弱的光芒,不过也就仅够照亮它自己,连竹茹阁主这么一个明媚动人的佳丽也照不出半点光彩。还好素雪皎皎,映照出了她婀娜的身影。
“原来是我们的茶博士竹茹阁主啊!”屋顶之人笑吟吟地回道,却依旧没有现身,“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祁爷伏案辛苦,我来送些茶点。”竹茹立在原地,未移寸步。
屋顶之人听了,有些不乐意:“劳玉川阁阁主亲自来送茶点?!敢情我们素问轩里没人了么!”
竹茹淡淡一笑,昂首还道:“素问轩里有什么,您南星阁主难道不知道么?一个空有剑,一个空无剑,除了这两把剑,还有什么呢?”
“怎么!敢情你是瞧不上我们这两把剑咯?那就让我家绯烟的这把空有剑来会会你!”
竹茹故意挑衅,南星自不相让。
陡然间,黑夜之中,一道寒光,似流星一般划过西边的天空,苍穹裂帛,流星赶月,径直向竹茹劈头而下。竹茹猛然瞥见,悚然一惊,双颊骤敛,眸光顿冷,不过,她犹自未动,岿然立于原地,并不急于应变。
流星飞电,刹那即至。
只见竹茹左手托盒,右手立掌,茜袖风举,剑至袖舞,七十二道竹穗瞬时如电光火石般从袖间飞散而去,径逼南星。
初时这七十二道竹穗如天女散花,悠然而下;可转瞬之间,风云色变,七十二道竹刃遇风成霜,流霜逐电,生出万道精芒,幻影炫目,莫可名状;末了,这七十二道竹影再次遁形异态,竟倏忽间变成了万支利箭,应弦而发,挟风而至,势不可挡,间不容瞬。
南星见时,立即仗剑一挺,挡在身前,上下挥舞,抡剑虚刺,将这七十二道竹穗悉数击还,手法利落,身法轻灵。
竹茹情见竹筅势屈,顿时目光一紧,只见其左袂轻轻一振,左手食盒登时脱手跃起,而其右手掌心已然引风自凝。霎时间,袖影翻飞,玉袂蹙雪,万箭归心,竹穗尽收。
一柄竹筅,复旧如初。而那凌空摩云的食盒也适时地遗落掌心,轻巧似鸿毛乘风,安稳如泰山高耸。
南星先声夺人,却不想竹茹后发制人。
尽管竹茹的竹筅势如破竹但也未能占得上风,而且若论这剑法之精妙,剑气之威猛,南星也算略胜一筹,可是竹茹原地不动,寸步未移,这让南星自觉胜之不武,脸上无光。
故而,迨其足尖稍稳,她复又纵剑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向对方的足尖削去。竹茹右执筅柄,左托食盒,才收了兵器,忽闻耳后风起,忙猝然转身。
一双剪水瞳人,三尺似雪霜刃,未暇交臂,弹指即过。
青霜映水,霜冷流星暗。秋水照面,水清波不兴。
南星之剑,似有若无,光影浮动,便已至跟前,却见竹茹挈盒不避,南星心头顿然一凛,急戢刃收兵,这仓促之间,惊得她生出了一身冷汗。若非她眼疾手快,不光这食盒断成两半,恐怕连竹茹都要劈成两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