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并不算长的路途之中,在那段并不算久的相处之中,他们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从临安的七个人到如今的他和她,他们所经历的,所遭受的,不只是血与泪,更不只是生与死。
虽然如今分道扬镳,各奔东西,但是他们未曾抛却来时的初心,也未曾忘却来时的真情。
此刻,语弥淡而情弥深,语弥简而情弥长。
对于即将到来的离别,在此之前,邓林似乎一直都缺少一种真实感,好似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此刻杏娘忽然提到“珍重”二字,他的心头蓦地一阵难受,好像那两个字有着千钧之重,压在他的心口处,让他提不起精神来。
未免杏娘为自己的悲情所染,邓林将满脸愁容草草一收,载笑载言道:“娘子,我们后会有期,不必伤感。他日你寻药得来,我寻酒归来,我们再喝他个三百杯!我看九爷这好酒多得是!”
“哈哈哈,不错不错,到时好酒好菜,一应俱全,我杯莫停陪你们无醉不归。”吴希夷亦欢然相许。
听着那个熟悉的“杯莫停”,邓林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拊掌高呼道:“好!到时我们八个人,哦,不对,到时应该是九个人才对,我们九个人再齐聚一堂,把酒言欢!”
想着到时小缃一梦醒来,在座便是九个人,邓林就觉得十分激动;况小缃又是个有酒辄喜的人,与这么多人一起把盏共饮,必定酣畅而尽兴。
闻着席间醉人的酒香,邓林不觉喜上眉梢。全然忘记了小缃冷嘲热讽挖苦自己时的嘴脸,也忘记了小缃横眉怒目训斥自己时的凶相。
看着邓林信誓旦旦的样子,杏娘心头不禁生出了一丝隐忧,这个义字当先、勇气当头的邓林,侠义有余而侠术不足,勇气有余而智谋不足,故而她又善意补充了一句:“邓公子,访人寻酒,并非易事,若途中遇到什么困难,切不可勉强为之。寻得,寻不得,都无关紧要,只要你平安归来就好!”
一旁的柳云辞闻言,瞬时笑得合不拢嘴,直冲着邓林喊道:“哎,臭草,听听,听听,杏娘这话说的太对了,凡事切不可勉强为之。人嘛就得有自知之明,千万别以卵击石,自不量力,一味的好勇斗狠,好胜逞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杏娘听罢,不由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甚觉不对滋味,但要与这“轻薄之徒”当面作个分辩,她心里又不甚情愿。但就这么让柳云辞断章取义地曲解自己的意思,她心里又委实气愤不过。
正当杏娘踌躇之时,师潇羽把脑袋凑了过来:“姐姐,你放心吧,柳三爷会陪着邓公子一起去的。他一定会保邓公子平安归来的。”
“三爷?你说的那个人就是三爷啊!”
直至此时,杏娘才醒悟过来,那日见山楼中师潇羽和沈无烟提到的那尊佛乃是柳云辞。
杏娘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心头的那一丝隐忧直接跃到了脸上。
邓林和柳云辞二人几次见面都不甚友睦,虽然并不至于大打出手的局面,但是二人志不同道不合,如何能勠力同心患难与共?师潇羽本是好心,可这次这样的安排,不得不说她是好心办坏事了。
不信你看,眼下这二人矫首昂视,背向而立,活生生就是一对冤家嘛。一个圆凿一个方枘,怎么合得来嘛?
不过看着二人的反应都不甚惊讶,似乎早已知晓师潇羽的这一安排。
“哎哎哎,什么一定?没定呢!你赢了酒酬才作数呢!”两个人中,只有柳云辞对此表示了不忿。
“两位姐姐,你们说今天我能赢吗?”说到酒酬比赛,师潇羽更摆出了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一左一右挽着无烟和杏娘二人的手臂,不无得意地问道。
沈无烟和杏娘初时都有些愕然,但到此刻,二人都已明白了师潇羽的意图。那日见山楼上,师潇羽开口说要借她柳门的人,她就猜到了那个人就是柳云辞,只是她没有猜到师潇羽会借酒酬之争来请这尊佛出山。
如梦初醒的两个人不禁互相看了一眼对方。随即,两人的脸上皆露出了一副想反悔却已不及的表情。
无可奈何的苦笑之后,杏娘斜睨了师潇羽一眼,犹似嗔怨的表情似乎还在对师潇羽多日来的秘而不宣而耿耿于怀。
而沈无烟则淡然的付之一笑。低头掩笑之际,她悄悄地望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那隐约的目光里,有几分忐忑,还有几分难言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