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姐姐拿得起放得下,是女中豪杰,但我可不能就这么原谅了这个混蛋,他把我曲姐姐害惨了。”师潇羽不忿道,“说来啊,还是吴六叔的错。若不是他的支持,他崔中圣怎么可能如此轻松地跑到江右来躲着。”
“他欠曲姐姐一个解释,欠我一个道歉。”每次提到吴门江右分舵舵主崔中圣时,师潇羽的眼神里总会流露出多年前那个咬牙切齿不肯罢休的眼神。
如今时过境迁,但彼时的情绪还依然写在她的脸上。
“这不能怪吴六,这是中儿自己坚持的。”吴希夷为黄娇开脱道。
“这吴老六一辈子就知道算账!可是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糊涂账!”师潇羽和柳云辞一样,每次遇事迁怒到吴六时都会直呼其为“吴老六”。
“你倒是算账的能手,‘那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还记着。”说着,吴希夷又提起了另一桩旧事。
“多久,那事都过不去。”师潇羽固执地说道。
“你这就蛮不讲理了。”吴希夷正色道,“你一个女孩子不说一声,跟着我们几个一起摸黑出去观星,还落了疹子,这事你吴六叔就是想瞒着,也瞒不住啊。后来你天黑不准出门,也是你爹的命令,和吴六可没关系。”
“他去告密就是出卖,出卖就是叛徒!叛徒就不可饶恕。”
师潇羽很认真地说道,吴希夷哑然一笑,许久无话。因为此刻她说的“叛徒”根本不是黄娇,她说的是他内心中无法释怀的那个人——吴一勺。
吴一勺,五味小仙之首,鼎丰楼“味八珍”的创始人,不过对吴门中人而言,这只是一个为人所不齿的名字,在吴门新秀中,几乎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曾经英雄一般存在的名字了。
吴希夷默默地转过眼眸,呷了一口酒,徐徐开口问道:“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当时是怎么从你家那落了锁的大门里溜出来的,真的没人帮你?”
“嗯——这蜜渍梅花,真不错。”师潇羽佯作不闻,像个孩子似地舔了一下食指。
“九爷,夫人。”
二人正说话间,南星和竹茹已来到他们身后。
吴希夷望了望她二人身后,问道:“你们祁爷呢?”
“祁爷说要四处看看,一会儿就过来。照我看,定是给夫人找好吃的去了。”南星道。
“那杏姐姐呢?”
“杏娘有物事忘了,所以回去取了。”竹茹道。
“这样啊。”
师潇羽和吴希夷微微颔首,皆若有所思。
“来,快坐吧。”师潇羽招呼着二人坐下,若无其事。南星和竹茹不得固辞,只得落座。坐下不久,南星开口问道:“夫人,你刚在说什么呢,什么叛徒啊?”
师潇羽神秘一笑,悄悄说道:“九叔和我刚刚发现这七星楼里居然藏着一个隐藏多年的叛徒。”
“啊?!”南星闻言一惊,脸颊也不觉为之一颤。
“菜来咯!”
南星这“啊”声未了,那端菜的老汉就带着那一口浓郁的赣鄱口音拖着长长的尾音挑帘而至了。
此人一身褐衣短打,腰间系着一条黑色腰带,脚上踩着一双满是窟窿的布鞋,左右七个芸豆大的补丁宛若七星错落,首尾相望,冬日视之,着实叫人悯然生悲。
这老汉只管行菜,与人不交一言。
只见其臂上挂着七个大小不同高低不一的盘子,脚下却平稳依旧,飞奔而来,速度还不减分毫,时而侧身避让,时而俯身盘绕,时而挺身直趋,时而曲臂穿隙,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迟滞,也没有一丝吃力的表情,身手之利落,脚步之迅捷,令人咋舌。
也不知这些盘碟是否天生长在他身上,每一个盘碟的底部都牢牢地黏着在他的手臂上,整齐而自律,平静而自适。
那处变不惊的镇定犹似早已见惯了这世间的大风大浪,以致它们都不屑于再付之以任何惊叹的声音了。七个盘子交叠在一起,由始至终都未发出一点儿碰撞的声音,看似十分的默契,又看似十分的陌生。
及至跟前,只见他肩头微微一耸,这七个错落交叠的盘碟瞬时顺着他的手臂自上而下滑落,他的手背一点一点往后方移动,七个盘子就一个一个相继停在了桌面上,不疾不徐,井然有序,俨然训练有素的士兵,令行禁止,莫不率从。
分置停当,众人才发现,七个盘子恰好首尾相连,与当中的酒壶正好合成一组七星伴月之形态。
而这位举重若轻游刃有余的老者在道了一句“客官,慢用!”之后便即匆匆离去了,连一句多余的客套话都没有,就和他这一套一起一落的功夫一样,一气呵成,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