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眸之际,师潇羽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目光投在那两个黑木匣上。
昆莫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渴盼,于是漫不经意地将手落在了那个木匣上,开口道:“祁夫人……”
“昆叔叔,您别祁夫人长祁夫人短的了,小侄女不过是个如夫人而已,担不起这夫人之名,您还是唤我世侄女吧,又或者,唤我羽儿也可以。”
昆莫的礼貌似乎有些过了头,师潇羽从一开始就觉得很不自在。
刻意的礼貌有时候也是一种距离的外在体现,这种距离横亘在彼此之间,就会加深彼此之间的陌生感,那份天然的亲切感也会随之趋淡趋远。
被打断话头的昆莫微微一怔,然后淡淡一笑,道:“如此甚好!你爹与我俩都是故交,今日能与你在这楚江之畔相聚,也算是缘分!想当年,你父亲在黄河之上,玉树临风,英姿勃发,堪称一代风流;如今世侄女冰雪聪明,风华绝代,才比咏絮,琴胜文姬,堪称一代才女。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昆叔叔过奖!羽儿才疏学浅,怎堪配得如此赞誉。”师潇羽不无客套地谦虚了一句。
“哼,不过尔尔!比月儿差远了。”
不料,对面的鬼罗刹当着赤焰子的面,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弄得赤焰子一脸尴尬,尴尬之中还有些许惭愧,似乎在责怪自己把这些本该属于“月儿”的赞美之词草草地付与了别人,而让他的“月儿”受了某种委屈。
从他那自责的脸上,师潇羽揣摩出了这“月儿”在二人心中的分量。低眸细细一掂量,师潇羽醒悟过来,这个在二人眼中才学远胜于己、分量远重于己的“月儿”不就是秦楼月么。
“月儿?你说的是秦楼月秦姑姑吗?”
师潇羽佯作恍然之状,用她那轻而不淡的声音念出了这个烙在二人心尖上的名字,一双妙目也在二人脸上轻灵一跃,眉宇之间微浮一丝轻慢之意。
这女人的醋意,无关年龄,无关容颜,无关距离,就算未曾觌面,也能让穿堂而过的江风染上一股淡淡的酸味。
要说呢,能在这百般挑剔力求完美的铁鹞子眼里得个“不过尔尔”的评价,那也算是相当不容易的!不过对于师潇羽来说,这样的评价,有失偏颇,对于一向心高气傲的师乐家儿女来说,这样的评价,更不啻恶意贬损,她自然是不甘,也是不服的。
“不得无礼!月儿的芳名岂是你这个小辈可以随意直呼的?”铁鹞子大喝道。由于维护得急,连他那个口头禅“哼”也忘了带上。
“是你自己无礼才对!月儿是秦姑姑的小名,你又不是她的兄长,又不是她的亲族长辈,更不是她的夫君,你凭什么这样月儿月儿地称呼她,还叫得那般亲热,若是秦姑姑如今已嫁作他人妇,那姑丈听见了,可不是要着恼?”
师潇羽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铁鹞子的巴掌突然从对面挟风而来,猛地一下落在了师潇羽娇嫩的小脸之上。
“什么姑丈?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赏了一记耳光,铁鹞子又结结实实地赏了她一声旱天雷。
师潇羽猝不及防,只觉一阵风雷过后,脸上火辣辣的疼,两耳也是嗡嗡直响,半天没缓过劲来。待得她神思捩转过来,委屈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盈盈打转。
虽然对师潇羽来说,这记耳光有点重,但在赤焰子眼里,这记耳光却已是手下留情。他本可以阻拦,但是他没有,因为这是师潇羽应得的。
对于秦楼月的终身大事,他和典璧有着一致的态度。
“你给我记住,不论何时何地,不论人前人后,你都不可以胡乱议论你秦姑姑,否则,就是与我们秦樵关过不去!”
铁鹞子的话依旧很严厉,但是比之那一巴掌显然缓和了许多,或许是师潇羽的泪水软化了他的铁石心肠,亦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今天“请”她来的目的,他收掌为拳,重重地捶打在桌上,碗盏齐震,铿然有声,干脆利落,堪称完美!
看着师潇羽抚着腮帮子,不吭一声,似乎是被这一震给吓到了。昆莫缓缓上前温言安慰了她几句。
见她咬着嘴唇,不再张口强辩,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也倔强地把眼泪留在了眼眶里,没有流下来,昆莫微微一笑道:“我看你们那个马车上挂着一个铃铎,你应该很喜欢它吧?”
师潇羽深抿着嘴,没有答话,只是眼底的流波微微一动。
“那是你秦姑姑送的。”昆莫道。
“你秦姑姑很喜欢那铃声,秦樵关北阙楼上原本有一个和你那个一模一样的铃铎,每次这风一起啊,整个秦樵关都能听到它叮铃叮铃的响声,那声音很干净很轻灵,人只要一听到那声音,任何杂念任何烦恼都会随风而散。”
昆莫的眼睛望着窗外的一处檐角,望得出神,尽管那里并没有挂着铃铎,但他的耳畔分明响起了一串铃响,响声绵绵不绝,在他的心底不期然串起了一串没有杂念没有烦恼的回忆。
“你秦姑姑要是知道你那么喜欢那铃铎,必定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