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柳云辞在他面前唤过她的芳名,也多亏自己记性不错,他还记得“她”的名字——霍小鱼。
手捧着彼时的芳香,抚摸着那一枚带有瑕疵的玉扳指,司马丹第一次于黑暗之中醉入了梦乡,惟愿此生此梦不复醒!
此刻的他尚不知吴希夷已经破解了“玄燕据巢”的迷局,也不知道迷局破解之后新的迷阵即将启动,而重新启动后的迷阵控制权已经回到他的掌握之中。
他只是凭着他对那封书信的残存记忆,就毫不犹豫地认定了,那十八家奴死后他这座曾经无比坚固的司马家宅也将随之覆灭。
所以适才,在吴希夷以浊酒排空之时,他趁孔笑苍不备,偷偷地摸索到了林管家的身边,从那满是鲜血的五指之中找到了他的玉扳指,然后带着满是恐惧与绝望的泪水从杏娘身边蹑步而过,躲进了燕子楼的密室里。
这枚玉扳指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珍贵,所以,就算到死,他也要带着它,和它一起埋葬在这座自己花重金打造的坟墓里。尽管在他那残存的记忆里,他还分明记得十八家奴死后的半个时辰内,他还有逃生的机会,但他已经不准备逃跑了,他决定与这座司马宅共存亡。
密室虽小,但于他,却有足够的安全感。玉扳指虽不完美,但于他,却是最美好的遗憾。
子丑相交。归去来客栈。雪霁风休。
酒桌旁,孔笑苍正一寸一寸地擦拭着他的血饮魔刀,这是方才吴希夷离开司马家之前取回的。
孔笑苍不知道吴希夷是怎么找回的,只知道宝刀拿回来的时候浑身沾满了浑浊的酒气!因着这股子难闻的气味,他现在才这般一遍一遍的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灯烛下,刀刃如雪,锋芒吐寒。
尽管孔笑苍明白,吴希夷多半是替杏娘取回吴月双刀时顺便捎回自己的宝刀的,但是当他接过宝刀之时依旧给予了感激的目光。当然,这份人情,他只会赊在心里,不会挂在嘴边,等到合适的机会,再一笔勾销。
杏娘已经苏醒过来,一切如常,一切如旧,身上单薄的舞衣还没有来得及换下,吴希夷给她裹上了自己的雪氅,然后又命着掌柜的添了两个暖炉和一个手炉,杏娘手心暖暖的,心里也逐渐温暖起来。
看着杏娘的气色逐渐好转,吴希夷总算舒了口气,可心里终究无法彻底放松下来,那关切的眼神不只一次地望向杏娘,只是碍于孔笑苍在旁,一些关切的话语他未便轻易说出口。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那个林管家是什么来头?”
孔笑苍嘿嘿一笑,雪刃之上映着一对贼亮的眸子,眼眸之中露着一分狡黠。只见他眼皮一沉,两肩向后一挺,道:“现在想知道啦?”
“孔前辈,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他是何方神圣?”
回来的路上,孔笑苍那一根如获新生的舌头就一直没有停过,从他那有声有色的枝词蔓语间,杏娘已经大概知晓了燕子楼下的故事。
她对二人离奇的遭遇感到惊讶,对二人并肩作战之默契感到意外,但同时,她也对眼下的危急情势感到担忧,除了已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存心不良的云臻子,一个是居心叵测的绿天芭蕉,眼下又多了一个未知来头的“林管家”,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孔笑苍从不杀无名之辈。”孔笑苍横刀桌前,正色凛然道,“老九,这人的名字,我一说他和他师兄的绝技,你一定认识。”
吴希夷瞥了一眼孔笑苍,默然不语。
“他和他师兄的云雷锁也可谓天下一绝,一锁断筋,二锁断骨,三锁断命!当年金刀镖局马镖头、夔州夔二爷、南海樊天均、河东的康伯,可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却都被他俩锁死在了云雷锁下……”
说到这些名震一时的旧案,孔笑苍显得异常兴奋,毕竟今天是他杀死了对方,在他的战绩上又可以骄傲地添上浓重的一笔了!
“九灵居士云涯子?”
吴希夷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眼前不禁闪现出了一堆血肉模糊的尸骨的惨状,他想努力地回想起那副尸骸生前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那他师兄是?”杏娘敏锐地问道。
“九霄居士云臻子。”孔笑苍以一种鄙夷的口吻答道,“说到这个人,我就来气,这个混蛋,我刚还在司马家见过他呢。你们知道吗,他居然问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姓孔?”
“原来是这样一句话。”杏娘眉心微拢,沉吟不语,脑海中回想起了司马丹在提到云臻子与孔笑苍这次见面时的模样。
“你们说,我这样的人怎么就不能姓孔?”尽管孔笑苍已经杀了人家师父泄恨,但他依旧对云臻子那一句充满羞辱意味的问题感到忿忿不平。
吴希夷和杏娘相对而视,没有作声。
孔笑苍看着杏娘眉心一皱,觉着杏娘是初次听闻二人的名号,对二人底细不甚了然,故而他又兴致勃勃地为杏娘介绍了一番:
“这两个孽障原本是九华山白云观的两个逆徒,因为不守规矩,被师傅赶出了师门。头那几年,他两人还自立门户,叫什么凌云观。立了门户之后,二人广招徒弟,杀富济贫,除暴安良,干的都是大快人心的侠义之事,没想到现在竟沦落成这副狗德性!为了那张悬赏令,竟干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来!”
在孔笑苍眼里,这两个人因为不守规矩而被逐出师门、而后自立门户却屡屡与师门作对、乃至后来二人以匡扶正义为名杀富济贫甚至滥杀无辜都不算什么,甚至或还可算得上光明磊落敢勇当先的英雄之举,但今日他们为了一张悬赏令而欲将自己置于死地,这让他感到失望,也让他愤恨不已。
吴希夷始终一言不发,一味地拿酒浇灌着自己的喉咙,不时地抬头望一眼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