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看你这样子,还算有良心。”谷瑶神情专注地踩踏着脚下的积雪,口中则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也就不吓唬你了,如你所言,眼下他们是遇到了一点麻烦,不过,你放心,他们定可以解决。”
杏娘半信半疑地瞥了她一眼,看着她的足尖与雪暗中较劲的模样,又是纳闷又是好笑。
“也不知这雪哪里得罪了她,受她这般折磨?”杏娘暗暗为那雪发出一声嗟叹。
“看什么!不信我呀?”
看她目光一直盯着脚下,没想到竟不知何时已注意到了杏娘的目光。这冷不防一句话,着实让杏娘吃了一惊,忙道:“妹妹怎会不信姐姐的话?”
谷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赶你走,怎会让你把碧落箫带走?”
适才,她绕着杏娘踱步时,便已注意到了杏娘手里的碧落箫。为此,她还不忿了好一会,“这丫头可真是亲疏有别,竟舍得把这箫让给她!那时我要借她那管霜竹笛把玩一下,她都不肯,哼!早知如此,就不该把那鹿鸣哨给她!”
杏娘低头望了一眼手里的碧落箫,又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无意间,她发现对方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里忽然落进了一丝与之倔强的嘴角完全不相符合的怅恨与忧伤。
“原来你和小楼娘子是一样的心思。”恍惚良晌,杏娘兀然失笑起来。
听到那“小贱人”的名字,谷瑶的脸上顿时黑云密布,眼睛里的怅恨与忧伤瞬时烟消云散。
“请不要把我和她相提并论。”她猛地一跺脚,横眉怒目道,“也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好吗!我来不是来劝你回去的,我来这,就是要来杀她的。”
“不过,如果你要问我的意思,那我也愿意实话告诉你。”谷瑶扫了杏娘一眼,将视线转向了远处逐渐模糊的道路尽头,“我并不希望你回去,原因嘛,和五爷赶你走的原因一样。”
“谢谢你的坦白。”杏娘愿意相信她说的是实话。
“坦白?”谷瑶冷笑一声,“坦白的说,你是不是相信了你叔父的话,认为姑苏五门会因为柳家和你崔叔的恩怨而为难你,甚至报复你?”
杏娘低头凝视着碧落箫,没有立即回答,而等她想好回答的措辞时,谷瑶已经不再愿意聆听她的回答。
“你不必说了,我已经看出来你的答案。”谷瑶不露形色地说道,冷峻而笃定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愠色,也没有一毫失望,仿佛她根本不在意杏娘的答案是什么。
“你知道,那小贱人是什么来历吗?”默然片晌,谷瑶望着道旁一朵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的小黄花,突然问道。
“她说她是百花宫的。”
“那你知道百花宫是什么地方吗?”
杏娘答不上来。
“江湖上对百花宫有这样十六字评语,‘花无虚生,话无虚声,花有信期,人有信言。’”谷瑶道,“什么意思,你应该懂吧?”
杏娘沉吟道:“我只是不懂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谷瑶深抿了一下嘴唇,仿佛接下来要说的话与她那神圣不可侵犯的自尊相悖,以致她很不愿意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不过,思忖良久,她终一咬牙,坦然直面杏娘双目道:“我的意思是,她的话,你可以信。”
“你不是很恨她的吗?”
“所以呢?”谷瑶反诘道,“我就该诬蔑她,诋毁她,把所有的脏水都往她一个人身上泼?”说着,她颇为不屑地瞟了杏娘一眼,“如果我谷瑶真是这样的人,那你还能活到今天?”
杏娘闻言,大为骇异,背后倏地一阵寒凉,心中急忖道:“我与你的心上人又无瓜葛,你恨我作什么?”
谷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恨你?”
不过,延续其一向喜欢抢话的风格,她这次也不例外地作出了抢答:
“任何让他花费心思的女人,我都恨。”
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杏娘的手里和心里都蓦地一紧。
看着那个女人亦敌亦友的目光,杏娘实在预料不到,这个为爱走火入魔的女人会作出何等疯狂的举动来?
尽管她早听师潇羽说,谷瑶的武功平平,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但看着谷瑶那双被嫉妒支配的眼神,她不得不承认,如果二人交手,自己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赢下对方。
“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而就在杏娘屏息凝神思虑该如何招架之时,谷瑶忽而嘴角上扬,于她那冰冷而怨毒的眼角露出一丝亲热而轻柔的微笑。
掠发浅笑间,她还用肘尖故意戳了一下杏娘紧绷的手臂,顺手从杏娘的手里抢过了碧落箫。
“做人总是要言而有信的嘛。”她借杏娘适才说过的话言道,“我答应过祁七爷,就不会食言。”
“祁爷?”
杏娘一脸惶惑地望着她那张喜怒无常的脸孔,欲伸手夺箫,但又恐重蹈包袱之覆辙,毁损了碧落箫,所以始终不敢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