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世卿抚上她的精致面容,手心光滑温润,直至摸眼角鱼尾纹,就神色微黯:“我们都老了啊。”
“夫君青紫之气弥漫,心有三尺清光,正是人生壮年,谈何老矣。”陈夫人低垂螓首,声音柔婉:“老妻陪伴时日却不多了,哪敢不珍惜呢。”
陈世卿怔怔抚摩她的长发,温情往事在心中流过,生出一些遗憾,正怅然着,突听外面公鸭嗓音:“请大学士接旨!”
“去吧。”陈夫人为他正了正冠带,含笑推他出门,院中早设了香案,就望见他在院中拜下,恭领圣旨。
片刻接旨礼毕,进了屋,一振手中五色丝卷,面色有些古怪:“不到我这陈年老考生,现在却成了新科少考官。”
这说的是自己三十岁才中同进士,现在四十七岁按会试主考官而言就很年轻了,都没有超过进士名义上的录取年限。
前朝科举后期渐渐崩坏,这样的根本就没人看,若不是这次北伐,也未必就想起了自己这曾经在北伐叛乱前做过辽东巡抚的前朝学士。
陈夫人知书达礼,自听得懂,见不得丈夫自褒,白了一眼:“很春风得意么?”
陈世卿嘿嘿一笑,就不多说。
一夜无话,次日夜半,陈世卿就不再上值,径直去了贡院。
才出门,就有一班甲士候着,个个站着笔直,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贡院座落皇城南隅,礼部之侧,迭经修茸,规制比六部还要宏伟。
陈世卿抵达贡院前,只见寒星满天,刚过四更天,就向着龙门走去,却见里面各厅都悬着灯,就不言声看了看。
进了里面,就见着三殿正副考官,监试巡吏,足有二百人都立在了公堂,后面,大门“轰”的落锁。
却说京城涌进七千举子,每人或多或少带几个到十几个人,算起来就有四五万,这时有多少只眼睛盯着贡院?
锁院消息当即就传了开去,主考官是陈世卿更跌碎无数眼球,临考不过三日,陈大学士的历年施政、文集、甚至当年科举考卷都被翻了出来传抄印卖,一时间使得京城纸贵。
这时陈世卿却不理会这些,进去后,众人就“啪”的一声,跪下一片,齐声说:“给大人请安。”
陈世卿含笑摆手:“都起来罢。”
目光一扫,不由暗暗庆幸:“这次北伐前,国乱未平,形势紧张,幸好陛下就乾坤独断,否则前朝主副制衡,才真叫受罪……”一想到本朝草原胡虏内乱不休,争权夺利,实际不成气候,大学士又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起身,陈世卿至庙堂,上面却有着三排牌位。
上首是三位圣人,中是五位亚圣,下是当今圣上,都一起行礼上香。
完了后,陈世卿进了贡院后殿,就有一个年轻道人居中等候,对着就是一稽首:“贫道云机子,见过道友。”
陈世卿不及多看,躬身回了礼:“陈世卿见过道友。”
说完,抬起首,就对上了道人一双青眸,有一瞬感觉到沉重灵压,虽转眼即逝,心中惊羡:“这不知是哪一位修炼有成的前辈……”
道庭被朝廷供养,很大的一个作用就是科举防作弊,别看这道人模样年轻,没准已经过了半百。
“贫道奉道庭和陛下谕令,特来传下此次会试中的道题。”云机子却不理会这些,淡淡在袖中取出一个晶莹玉碟,展示给众人看过,见都是确认,就收回袖中:“还请按程议,示出天子所封题目,再双方合题。”
他手上有皇帝封印好的试题,而“钥匙”却在防作弊的道人手中,这是朝廷一贯用来杜绝舞弊的手段。
陈世卿应着,至金盆里洗了手,又向一个金盘中供着的御封试题深深一躬,这才亲手拿了,这时还不是拆时,只是把它和这玉碟一合。
玉碟圣旨一相合,顿时丝丝青光和金光相交,浮在空中,化成了一个“敕”字,众人都是舒了一口气。
这证明到现在为止,一切程序都正常,并无丝毫罅漏或者别的问题。
“开启大殿检查。”陈世卿就此吩咐,顿时一声高呼,盘龙朱漆铜钉大门打开,众人进了殿。
大殿厚重穹宇,一色地板打磨得光可鉴影,殿宇深邃,过道都有着烛台,一排排桌椅林立,每张只有三尺,上设笔架墨砚。
陈世卿一扫而看,问着:“现在这次有七千举子,这大殿足够不?”
“不足,但左右侧殿也开启了,必可一场都入。”一个考官应声回答着。
陈世卿不再多问,侧身对着真人说着:“请上玉印镇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