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嵘难以置信望向她,眼里的眸光陡然一暗,忽然变得很沉,很沉。
月色如泼下的墨水,洋洋洒洒挥在漫无边际的天空。
那一晚,抬头能看到血色的月光,原本白皙的脸被衬出异常的惨淡红光。
许容没有带多少行李,原本就想回来给明嵘个惊喜。
她挎着包打车来到屋前,这是明嵘一早买下的,说是让她回国偶尔能歇脚,有个像家的地方。
许容有钥匙,回来前也没事先跟明嵘透露一点风声。
二楼房间有柔和的灯光,看来明嵘在,其实他也极少来这个地方,除非她在。
还没有正式见过明家的长辈,明嵘说不着急,年轻时候应该先以事业为重。
许容小心翼翼打开门,轻声掩起后,脚步经过玄关处不小心踢到样东西,发出的动静还不小,她弯腰一看,吃了惊,竟是双女人的鞋子。
鞋摆在门口,至少说明房子里头还有个女人存在。
许容捏紧手掌,脚步越发落轻走向二楼。
两条腿忍不住发颤。
走廊上的灯光一盏都没有打开,这也就使得没有关紧的卧室门缝间透出来的亮光显得突兀般明显,许容脱下鞋子,悄无声息踩着地板向前。
房间里有对话声传来。
“你究竟要把我藏到什么时候?我不想一辈子躲着不见人!”
是一道尖锐的女声,毫无预警刺入许容耳膜。
她只觉全身冰凉,不得不靠着墙壁,心里的猜测越发令自己忐忑。
“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声音她分外熟悉,除去明嵘还能有谁?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离开这鬼地方?你不是答应我重生吗?为什么不把我送到国外去?我想有天能光明正大回来!”
男人冷哼,“就你现在这样的处境还想光明正大?尤应蕊,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通缉你?离开这间房子你可能直接进监狱!”
“是,”尤应蕊歇斯底里,“我疯了才会听你的话,现在你倒好好的,谁都怀疑不到你头上,可我图的是什么?我差点害死自己丈夫,把我妈害成那样,自己又成了过街老鼠!”
明嵘自始至终情绪都比较稳定,“尤应蕊,谁都没用刀架在你脖子上,别说的好像多么逼不得已一样,什么样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既然走到了现在就别谈后悔两字。”
许容手掌不由探向门板,由于没有关闭严实,只一下力便能将门缝隙拉开。
透过并不明亮的灯光,她看到明嵘背对她坐在沙发上,明嵘的对面则坐着个年轻的女人。
听这名字许容有印象,之前明嵘跟他提起过,说是明成佑的妻子。
“你差点害死成佑,要不是你贪图明家钱财,哪里用得着落到今天的下场。”男人话里多多少少带有讽意。
“这中间还要多亏你的推波助澜。”
“不管怎样,下手的始终是你。”明嵘背光坐在原地,“再说现在成佑和傅染感情好着呢,你就算出现又怎样,不说能否撼动得了什么,你以为成佑见到你还有旧情?落在他手里,远远比你将牢底坐穿好。”
尤应蕊原本就惨白的脸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手指直指明嵘,“你什么意思?想过河拆桥是吧?现在才说不管我的死活,你把我推出去时怎么说的?明嵘,真没想到明家藏得最深的人居然是你,这是所有人都没料想到的吧?”
明嵘自烟盒内掏出支烟点上,许容站在门口仿佛都能闻到那种刺鼻却又带有莫名魅惑的味道。
尤应蕊铁青着脸。
明嵘掸下烟灰,许容目光往里探进去些,竟发现房间里还有个陌生男人。
尤应蕊望向四侧,忽然捧住脸哭道,“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要不是你我妈说不定还好好的,至少她能原谅我,不会让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躲在外面。
明嵘听闻,脸色越发暗沉,“你可别忘记,范娴是你亲手推下楼的。”
尤应蕊瞅向不远处站着的男人,“可却是他将我妈踢成重伤,都是你们两个!”
明嵘倾出上半身,手里烟头狠狠掐灭,“这是为你掩埋线索懂吗?不然的话你还能有以后的逍遥?”
尤应蕊强忍住哭声,“你打算将我的以后怎么安排?”
“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要去国外,还有,你得想尽办法帮我把通缉令撤除,成佑和傅染那边你也要解决好,我不想下辈子躲躲藏藏活着。”
明嵘笑声几不可闻,“你以为我是大罗神仙,手一挥就什么都能抹去?”
“我不管!这是你欠我的!”
“尤应蕊,注意你的措词!”
尤应蕊真要被这样的日子给逼疯了,整天跟坐牢又有什么两样?她猛然站起身,“也好,大不了撕破脸,我把什么事都捅出去,我顶多是过失伤人加杀人未遂,这样的日子我也受够了!”
说完,人便猛地向门口冲去。
许容站在外面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也不知该往哪里躲,眼看尤应蕊就要拉开门撞上。
她全身僵硬地杵在原地,许容看到尤应蕊向前冲的脚步陡地刹住,脖子里的丝巾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拽住,自手掌缠住两圈后将尤应蕊拉到跟前。
明嵘依旧气定神闲坐在沙发上。
“尤应蕊,难道不知道有句话叫杀人灭口吗?”
尤应蕊双目惊骇圆睁,许容也手脚冰凉,如若不是亲耳所闻,她完全意想不到这种话竟是出自明嵘之口。
“你,你想杀我?”尤应蕊踮起脚尖,身形完全不及身后的大男人,她目露惊惧,双手卡着自己的丝巾使劲摇头,“不要,不要。”
明嵘背对着诸人,“我只是想提醒你,我想要你的命轻而易举。”
“放了我吧,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明嵘朝那个男人挥下手,“david,放了她。”
尤应蕊和门口的许容心里皆是一松。
男人健硕的双臂却猛然使劲,尤应蕊才落下的脚尖再度踮起,许容倒抽口冷气,尤应蕊仰起的视线似乎忽然看到门口有人,她张着嘴想开口,面部表情扭曲变形,手指甲狠狠嵌入男人的手背,“放开我!”
明嵘听到动静回头,“david,你做什么?!”
男人没有松手,许容杏眸圆睁,看到尤应蕊两只脚慢慢被带离地面,她使劲挣扎,人呈现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来扭去,带血的双眼紧盯向门口那道敞开的隙缝。
许容手掌撑住墙壁,只觉马上要断气似的,尤应蕊的眼睛好像要在她身上扎出个洞,她胸口闷得难受,看到明嵘站起身大步朝男人走去。“松开!”
男人最后猛地使劲,然后将尤应蕊丢出去。
她像个破麻袋似地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二少,她必须得死,她知道您太多的事情,一旦捅出去对您也不利。”
明嵘望了眼躺在地上的尤应蕊,“david,我没想过杀人。”
“她不死,可能死的就是您。”
明嵘转过身,再也不去看,他疲倦地挥下手,“找个地方处理掉,记住要小心。”
“是。”
许容手掌紧按住胸口,心扑通扑通即将跃出嗓子眼,她悄悄退出一步,贴着墙壁离开这座屋子。
明嵘听完后,久久地沉默。
他站起身走向阳台,片刻后,又回到卧室。他坐回床沿,许容抱紧双肩犹在哭,明嵘脸色稍黯,“既然你都看到了,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订婚?”
许容抬起眼,“明嵘,你真的不懂吗?”
男人只觉眼睛酸涩,他伸手将许容拽进怀里,“我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
“为什么会这样?”许容眼泪渗入他肩头,“我来到明家,第一眼看到傅染和成佑,我想起尤应蕊死前说的话,如果她和成佑能幸福,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我会不自觉将你做的事怪罪到他们身上,而且越往后接触,他们的那种恩爱也深深刺痛了我,我害怕你的事情有天会暴露,所以我看不得他们好,我甚至坏心思地想拆散了他们,可现在我觉得好累,为什么我们都会变呢?”
明嵘手掌抚过许容脑袋。
“所以对尤家格外照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在他怀里点点头。
明嵘叹口气,“我早该看出你的不对劲。”
“明嵘,我们以后要怎么办?”
“我走到这一步,退不回去了。”
“为什么?”
他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如果早知道,我肯定不会让你踏进来一步,也不会招惹你,可事到如今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容容,你只能陪着我错下去。”
许容难掩嘴里的哭声,“你既然知道是错的,怎么就抽不了身呢?”
明嵘搂紧了她,便没再说话。
翌日。
早餐依旧是一大家子人围着餐桌,瀚瀚有个专门的吃饭家伙,小家伙往里头一坐,也能像模像样由傅染喂着吃早饭。
许容眼眶通红,而且黑眼圈很重,魂不守舍坐在明嵘身侧。
“容容,昨晚没睡好吗?”李韵苓面露关切。
“噢,这两天睡眠不怎么好。”许容眯起眼角看向对面的傅染和明成佑,明嵘现在也知道她眸子里的那抹复杂是因为什么。许容握紧筷子,回头朝明嵘抿起浅笑,男人怔了怔,似乎从她眼底看出些什么。
昨晚他说的话,许容记得很深,是啊,既然不能再抽身离开,只能陪着他错下去。
明成佑坐在傅染的身侧,傅染顾着喂瀚瀚还没吃上东西,他将盛好的稀饭端到她手边,回头冲李韵苓道,“妈,您的腿好多了吧?”
“嗯,好多了。”李韵苓埋头吃早饭。
“我们搬过来也有段日子了,想跟傅染回依云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