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疆却不动，继续行礼，“请先生直言。”
将他非要执着于答案，白发人索性也停下来缓口气，轻声道：“这句话并非推脱，而是实情，我怕我说得和如今江湖不符，反而误了你的前程。”
但见乌疆还是行礼不动，白发人叹了口气，“那我就说说我知道的那个江湖吧，你权且听听就是，只当是借鉴，不必完全当真。”
“多谢先生成全！”听他松口，乌疆大喜过望，急忙感激道。
白发人神色复杂瞥他一眼，摇摇头，目光转向幽暗夜色，思绪再度飘远，缓缓道：“说句实在话，若是你没有身在我知道的那个江湖，那么你的天资和实力，应该算是同辈一流的层次，去外面历练历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倘若你身在我知道的那个江湖，被称之为前所未有的大世，你这个层次……”
正要说到最让乌疆紧张的地方，白发人偏偏顿了顿，语气仿佛变得有些清冷，“那个江湖，同辈中英杰倍出，似你这个年纪，晋升师境者数以万计！甚至有绝顶天才，成就五重师境，乃至六重师境！倘若你身处我知道的江湖，那么我奉劝你耐住性子，不要再出去涉险，免得将来更加后悔。”
乌疆听着听着，雄躯发僵，因白发人的话而大为震惊，只觉匪夷所思！
“同辈之人，师境强者数以万计？甚至还有五重境乃至六重境强者，这，这！这怎么可能？”乌疆瞠目结舌，不知该信还是不信，“白先生究竟是说真的，还是为了阻止我外出闯荡，故意出言恐吓？”
白发人摇摇头，继续前行，“所以我才不想说，现在你应该能理解了。说实在的，我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应该能体会你现在的想法。其实我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你想去外面看看的念头，因为这种念头就像是火苗，一旦冒起来，就只会越烧越烈，无论如何都没法浇灭了。”
乌疆默然跟上来，才挠头讪笑道：“白先生果然是过来人。”
白发人边走边说道：“不过，我无法确定现在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湖，所以想奉劝你一句，别急着出去，最好等晋升到师境后再说，当然奉劝只是奉劝，听不听在你。”
乌疆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口，默默点头表示听进去了，随后再没说话。
如果说之前，白发人所描绘的江湖太过骇人听闻，让他下意识不相信，那么现在竟渐渐开始当真了。虽然白发人没有明言，但言语间分明已经把残酷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引以为豪的战力和号称方圆十里最强的天赋，放在诺大外面的世界，简直不值一提，根本没什么可骄傲的。这对他来说，不啻于一记重击，强烈冲击着他长久以来的种种信念，他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消化。
白发人显然也很清楚这点，所以没有再说话，留给乌疆消化冲击的安静时间，自己则努力前行。即便只是下山，对于如今的白发人来说，依旧是一个很有挑战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容易事。
实则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身体的状态，总觉得很奇异，乃至于自己为何“死而复生”，也是至今觉得匪夷所思，毫无头绪。
从体内的状况看，他身体是从无尽枯寂中恢复的，原本雄浑到极点的气血和内力，竟是彻底干枯耗尽，涓滴也无，这是绝不该出现在一个活人身上的事情。只要是活人，哪怕刚出生的幼儿，体内也有鲜活气血，相比修炼有成之人，只有多与少的差别罢了。只有死人，体内才会毫无气血内力，因为身体已经毫无生机，如何产生气血？
然而，在他清醒过来时，就发现这身躯好似枯死的老树冒出一点嫩芽，竟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虽说气血稀薄到了极点，但毕竟是出现了，这本来很不合常理，偏偏让他见到了恢复的希望。
相比其他变化，这远远不算重点。
他不知自己“死”了多久，浑身从死寂中恢复，变得异常困难，想要恢复到普通人那个地步，估计也会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这也就罢了，最奇异的是他的神魂和体内各府。
曾经激战时用雄浑内力强行冲破的胆、胃、小肠、大肠四府，在他失去意识之前明明记得，已经相继碎裂成了血肉齑粉，完全看不到丁点复原的可能。可是如今他清醒过阿里，却发现原本四府存在的地方，被一段段形似四府的莲藕替代，感觉竟和原本神府没有什么差别！
这有多么不可思议，让他都为之震惊。
因为神府天成，天生地养娘胎孕育，从诞生那一刻就已确定，一旦损毁，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够替代的。当然，世上不乏一些邪术与秘法，能让神府重生或替代，但这种有违天道的方式，必然存在种种弊端，比不上天生的神府。
然而如今他体内的“莲藕神府”，竟能完美替代原有神府，若不是特意查看，他都没感觉到任何异常。可以说迄今为止，“莲藕神府”除了过于脆弱，好像真没有发现更严重的隐患。
再说就是神魂，待他清醒，竟发现神魂虽然也虚弱至极，可是却呈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状态。渐渐恢复的神魂，纯净而稚嫩，却又凝固非常，自莲子中安睡，安详之余又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好像是……突破了？
他不知道其他学士境修士的神魂会变成什么模样，总觉得自己的神魂不仅太过虚弱，而且还有更多的不同。可是究竟有些怎样的差别，他又说不上来，只能说有这种预感而已。
可是想来，倘若不是这方面得到了突破，获得天赐寿命，那么不管还做过什么别的努力，都无法越过寿命已尽这道门槛，让他有机会“死而复生”。
即便是这样，他“死”去之后一定还发生了很多事，才有可能促成这本不可能出现的奇迹。究竟有些什么事情，他醒来后不断猜测苦思，可想破了头都毫无所获。
替代原有神府的“莲藕神府”，是怎么出现的？
枯死的身体为何还能得以重获生机？
神魂怎么会突破？
究竟什么缘故，让他在某一天突然从“半空中一道奇光里”坠落到了这个远离江湖的小山村？
这里面，实在有太多匪夷所思的地方，饶是以他的见识，都无法想象。
两个男人相伴而行，却都没有说话，默默想着自己的事情，不知过去多久，总算到了山腰以下，忽而见到斜侧山上有一条“火龙”蜿蜒而行。
“今天换班怎么这么晚？”白发人举目眺望，好奇问道。
乌疆就笑道：“坊那边说是我们过几天要过庆春节，肯定要停工两天，就让村里人这几天赶一赶工，把停工那两天的伙计提前做了，也好放心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