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拨人都以一个商贾打扮的人为主,余者似是随从,相互一团和气的寒暄招呼,外人却明显感觉得出来他们之间的紧绷气氛。
“将军真真太挂心国事,连回家都只能暂住几日,令家中人很是担忧将军身体。”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人群中,“这趟将军家人托了我带来许多滋补之物,又怕将军身边没有贴心人,还派来十名乖巧侍女,以照顾将军起居。”
余无悔笑容满面,透出一股和刘恒亲密无间的意味。
“果然很担忧我的身体。”刘恒也像是意有所指,笑道:“余员外太客气了,家中热情亦让我受宠若惊。劳烦余员外代我传句话回去,既然为国尽忠,就必须以身作则,岂敢有侍女相伴,还请余员外原样带回。”
这下,听了余无悔的话还有些惊疑不定的其余人等,神情立马和缓下来,笑呵呵望向了余无悔。
“余兄,将军忠于国事,起居自有起居郎看照,再者我等帮不上大忙,却也不缺侍女,同样能把将军照顾得身体康泰,就不劳余兄费心了。”有打扮艳丽的妇人笑吟吟道。
余无悔面不改色,“诸位是心为国事,我却只是家中长辈对后辈的关爱,岂能相提并论?”
“爱溢则溺,长辈关爱不知轻重,在下看来反不如我等护国栋梁的拳拳之心来得真切。”有文雅之风的商贾摇头笑道。
六个商贾言语都夹枪带棒,暗含机锋,却是以五对一,饶是余无悔实力了得,依旧渐渐被逼出败相,索性不再和其余五人纠缠,双目炯炯,直指刘恒,“将军,若是令双亲伤心,不怕背上不孝之名吗?”
此言一出,其余五人齐齐住口,刘恒也不免双目微凝。
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刘恒最无法回避的罩门了。
无论是哪个国家与学派,都必回提及忠孝礼义,顶多侧重有所不同,可是不管缺了哪一点,都会被公认为德行有亏。倘若被盖上德行有亏这顶帽子,立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别的不说,至少刘恒这万羽卫卫尉将军的大位是别想再坐下去了。
是威胁还是真敢这么做?
明面上看,刘恒是刘家子这一点,才是刘家有机会朝十日城和万羽卫伸手的契机,如果用不孝之名将刘恒斗倒,那么刘家也将彻底失去染指十日城与万羽卫的机会,等若两败俱伤。真是这样的话,那余无悔这话自然只能看作是威胁,然而刘恒并没有笃定的把握。
谁知道刘家是否暗中还有手段?
倘若撇开刘恒,刘家依旧有可能掌握十日城与万羽卫,那么这话就不能单纯视之为威胁了。
电光火石间,刘恒心念疾转,摇摇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家中长辈之厚爱,若于国事有碍,那我只能背上这不孝之名了。”
无论只是威胁还是真敢做,刘恒照样要回应得足够漂亮,让这话无法成为别人攻奸他的把柄。
“是啊,忠孝自古不能两全。”这时候,其余五方来人自然都会站在刘恒这边,有人闻言立马接口,感叹道:“将军大义,实叫人感慨,此方为大夏表率尔!”
“如此江山栋梁,人人恨不得身为自家子,想来便是贵家听闻,也只有觉得荣耀的份。”
“若是贵家不明将军大义,连这等小事都要斥责将军不孝,那才是天下唾弃之举吧?”
这些人一字一句,让余无悔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冷冷扫过一圈,又在刘恒面上停留片刻,终是抱了抱拳,“事已至此,我等做不了主,只能把将军之言代为转达,由贵家中人自行定夺。将军好自为之,某这便告辞了。”
言罢他转身坐上宝车,就此离去,其余人却不怎么在意他的退场,面上笑容反倒因此变得越发热情。
“将军,有人托我带了重宝……”
“将军!”
……
剩下五拨人团团围住刘恒,七嘴八舌宛若吵闹,刘恒只得连连摆手,“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不若齐去鄙人住处,咱们慢慢品茶再叙!”
刘恒发了话,五拨人自然不会反对,齐齐坐上座驾,簇拥着刘恒战车又朝卫尉府奔去。
来到府里,刘恒推说要沐浴更衣,将五拨人安排在待客厅,奉上香茗,就此分别。
刘恒此举人人心知肚明,待见到有下人凑到一人耳边传音几句,这人努力压下喜色,朝其余四方矜持做礼,跟随下人离去,其余四人心里就越发笃定了。
真正的谈判,至此为开端。
“礼秀才,你们反应可真够快的。”在待客厅等候召唤的当口,四人随口闲聊起来,开口就难免显出锋芒来。
被称为李秀才之人,正是那个举止有文雅之风的商贾,闻言失笑,“话说你们几位动作同样不慢,又何必单单说我一家?”
没了余无悔这个主要的敌人,他们当然不会忘记相互间同样也是敌对身份,言语争斗再度上演。
各自明嘲暗讽几句,那妇人微带感触地道:“算了算了,不都是背后主子催的急么,个个是操劳命,有什么可吵的?”
其余三人闻言沉默下来,火药味也淡了些许,随后那中年商贾抚须沉吟,朝妇人问道:“林娘子,你们那边觉着,这刘家生隙之变,究竟有几分真?”
林娘子秀眉微蹙,“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上头派妾身过来,只让妾身奔走游说,哪有妾身插嘴的份?”
要说刘家生变的消息,是真是假在他们看来很难确定,然而身份摆在那里,上头硬要他们来试试,他们除了听命行事,真没有置喙的资格。
闻言,其余三人俱是露出苦笑,再无话语。
没过多久,传话的下人又踏入厅中,中年商贾朝其余三人拱手为礼,跟随下人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