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既出,沈裕民便把刀收了回来,叹息道:“这真是人生如戏啊,一个卑鄙无耻,简直是脸谱上的手狠心黑,一个却单纯至斯连这种鬼话都信!沈某没白走了这里一遭!”
这时那蔡甘义的断腕才血如泉涌,吓得脸色苍白狂呼起来:“你们还在看什么?上来杀掉这个贼人那!”
他那三个从人也不算人多势众,这一看那灰衣青年都能和他们头领打个平手,又出来一个砍掉他手连动作都没看到的人,哪里还敢强出头?一声铃响,这三匹马倒朝三个不同的方向逃走了。
蔡甘义看他们,再看看沈裕民和那少年,两眼一黑,一骨碌,头就砸到了地上。
沈裕民冷冷地对那少年说道:“兄弟,你做人也未免太天真了,这等恶人双手沾满了鲜血,他不对这些百姓下手,就是因为你有些武艺能抵挡得住他,你若是那样白白死去,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因此害死了这许多人!”
那灰衣少年黯然道:“唉,小生再回头去想时,却也就明白了这一节,只是自小所受教导就是要慈悲为怀,割肉喂鹰,非要去下手杀人,又如何下得去手?”
沈裕民抹了一头冷汗问道:“那教你的人,可到底是些甚么人!怎么这般连浅显的道理都理不清!对了,在下沈裕民,燕京人士,还没问兄弟尊姓大名呢。”
“小生原本法号法真,后来庙里人都给贼人杀了,我流落江湖看这佛法度得了亡魂,却救不了世人,便还了俗用回原姓叫林真了,唉,事已至此了又能如何?我师父一身武功,想要以慈悲度人,却死在几个蟊贼刀下,想来……唉!”
沈裕民道:“就你武艺也完全在这几个蟊贼之上啊,这般我不来时,你不也白白丢了这条命而于事无补么?林兄弟,听我一言,这个恶人断了手,不止血扔在这里,横竖也是要死的,你不如就一下了解了他,那不敢下手的心结就解了。”
林真看了那贼人一会,终于还是说道:“沈大侠此言谬矣,小生这一节却不是甚么心结,乃是离开生养我的寺庙以后,尚存于心的一点念想,这出手杀贼或许应该,但要我对这样一个已经无力反抗了的人下手,到底还是……阿弥陀佛!”
沈裕民道:“这般放不下佛法又是何苦凡俗呢?你就做个和尚,这些扶困济危的事情也是一样能做的啊。”
林真摇摇头十分认真地说:“不然,若是太平盛世,我就青灯古佛一生一世了,只是当今世道,任他怎么诵经念佛,那也无济于事,我心中慈悲不移,更不能抱着经书在那里装聋作哑!”
这一番话当真是莫名其妙,沈裕民听上去感觉是半点道理也无,但是想来想去,却又头头是道:这返俗的小和尚脑子可能不大清晰,心中的目标却十分清楚,也能坚定不移地去实施。
“林兄弟所言极是,这边的追兵已经了结,你便带他们继续南去吧,诸位,你们放心,只消近了泸州地面,这般人身安危,就大可放心了。”他想了想,便对这些人说道。
林真道:“说了这么久,小生还不曾多谢沈大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呢!请受小生一拜。”说话时就真个要拜下去,却给沈裕民一手就提了起来。
“林兄弟哪儿的话!都一般的年纪,你这是要折我多少岁算!切莫如此,沈某行走江湖就是图个行侠仗义,这般本分之事,哪有什么恩德之说,萍水相逢缘分不浅,可千万莫要伤了情分!”
林真道:“如此,那小生就空口道个谢了,那个村子贼人甚多,掳掠了许多良善百姓为他们做苦力,此地果是不能久留,我这便带路先去泸州了。”
沈裕民道:“那便告辞了,再遇到贼人响马,可千万不要仁慈过头了!”
直到看到林真带着那一行人都走了去,他才低下头细细沉吟道:“唉,这般一个秀逗之极的返俗僧人,都能坚定不移地照着自己的方向前行,我一个带着系统穿越来的人物,为何就能迷茫至此?
“不错,一人之力确实改变不了这乱世,但我堂堂男儿,仗这柄刀,遇难相助,见河搭桥,天下贼人我是杀不尽,但人力有穷时,只要能问心无愧,这茫茫天下,能因为我一念之行而好上一分,又有什么好纠结、无奈的呢?”
心念至此,他感觉一切都自然通透,廓然开朗,连许多武学中解不开的结,都感觉一下就想通了。他佛法的造诣本就不浅了,虽说不能点化林真,自己却又有了新的领悟,深吸了一口气后,他迈开脚,大踏步走向了那片充满了苦难土地。
林真引着那十来个老弱百姓,历经了好些时日才抵达泸州城外,那里几个灵锋派的弟子接住了他们。
“这位小兄弟,这些人又是你一路护送来的?途中磨难多桀,可是辛苦你了。”显然这几人已经认得林真了,见到他便迎了上来。
“上天有好生之德,能帮助一些百姓是小生的荣幸,而且他们能平安过来,一是路上并非遇到太大的风险,二是有一位大侠出手相助,小生真的没什么的。”林真一五一十地说道。
“唉,小兄弟你倒是十分实诚,但是泸州地面也就这么大,我们能庇护这些人平安,城里却很难养活大家了。”那名弟子语气有些迟疑,感觉不知怎么说清楚。
林真叹道:“其实这事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这段日子里来这里避难的百姓其实多了,只是这些人,当真是无处可去啊。”
那名灵锋派的弟子说:“关于这一点,我们也考虑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假,我们也不能放着百姓的生死不顾,不过就这般无止境的收留,他们也只是在饿死和被欺凌之间选择了,师父有说过一个去处,不知道你能去走一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