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看他的样子,显然对出兵之事十分着急,又是带了当朝皇帝的君命前来催促出兵,那自然是理直气壮,口头上称呼自己为元帅,心里却压根没拿他当回事,直接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只能放下架子慢慢说道:“阿广啊,你兄长和我从小玩到大,而你也是我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我敢说,为他报仇,我绝对要比你更加着急。”
这话说出来,就叫完颜广心牵连起了许多事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才说:“可是大军自离了中都,驻扎在这里已经许久没动静了,朝中不管是皇上还是各位大员都万分关注,若是没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您可不好交代啊。”
兀术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们跟随想王自长白山起兵,一路南征北战,举国上下那个个都是深谙战场之道的将帅之才,到了今天,如何会变成这样?依我看,圣上派你过来,为的也是此事,阿广啊,别人可以不知道,你可知道你兄长是死在什么敌人手上的?”
完颜广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沉下性子问道:“咱们大军连年常胜不败,去年南征之战虽说小有失利,但也得了宋人的大笔岁币和大片土地,算不得什么打败,大家心中所想的,此次就是去拓土立功的,还真没考虑过有什么对手呢。”
兀术道:“正是如此,人人都抱着这个心态,中都过来的人马只有小半才是咱们英雄的女真战士,那大批都要靠鞭子和监刀才能作战的仆从军,当真能做到就此开疆拓土,所向披靡吗?去年在苏州人家李纲只在城墙上督战,士气就大减,无力再战了呢!”
完颜广道:“元帅这话就说得有些过了,虽然有些事情大家并非事无巨细都清楚,可也不能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啊,大金尚武好战的血性,大体还是在心间的,至于……我兄长不是指挥出击时被宵小偷袭的么,难道还另有隐情?”
兀术叹息道:“有些事情,我当时也实在不好说出实情,在你们想来,十分不可思议的事情,却往往真实地发生了,你先来看看着张地图。”
就在他的主营帐中,拉着一张长宽数米的帷幕,因为没有特意上颜色,所以往往被人当成是一张普通的布幔,结果却是兀术自己同过几次实地经过后制作出来的一张地图,上面画出了从南京到长江的全部城市和地形图,几省几城都一清二楚。
而江苏与山东交界,自海州到扬州,几条特殊地形的标记上打上了密密麻麻的点,兀术逐一向完颜广解释:“这一处地形十分复杂,从官道过去,必定要经过一处易守难攻的路口,而绕道更不明智,因为其他小路军马粮食都不方便运送。”
“这一处地势高低起伏,路边多有密林,大军过处,若与伏兵袭扰,就算不至战败,也会十分应付为难,远甚与别处作战,若在这两处伏了几张劲弩,连大军都得被他们延缓数日进军。”
完颜广道:“真有这种地形,倒是麻烦,毕竟咱们沿途行军,中不能把那片密林全一把火烧了,就是真烧了,他们阻扰进军的目的也是达到了,话说回来,咱们攻打汴京城时,这些真正作战的地形都被宋人放过了,难道他们又出了个什么将才?”
兀术道:“说来怕你不信,从一开始那大宋的朝廷就半点都没打算和我们作战,整个长江以北都早早决定全部送给大金了,可是这几省之地的江湖人士、绿林贼匪和一个失宠了的将军竟然自发集结了起来,乘我们不备时发动了突然袭击,叫我们措手不及了。”
完颜广听得震惊无比,一时间哪里接受得了?细细品了这句话许久才说:“是这样子,只怕率领大军的你们还真是难于防备他们!那我兄长就是在那场突袭中出事的?”
兀术一边从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堆信件出来给他,一边说:“正是如此,可是那些人一旦集结了,竟然不是和草寇那样一战就散,反而在那边自己建了个城池,又自己种地修水利,你看这些情报,咱们动兵的消息刚出,他们居然就有人到那些地形复杂的地方布置起了防御。”
完颜广听完果然再不着急了,而是说:“这么紧凑的组织,这么快的反应,绝不是什么寻常草寇能做到的,只怕是有高人安排行事,这样说来,咱们准备不足的话,还真是要吃大亏啊。”
兀术摇摇头说:“这只是敌人那一方面,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是将军指点中都过来的这十万大军里,可有多少人是用钱买得让仆从军代替自己的孩儿入帐的?”
完颜广低着头说:“此事虽无详细数据,但是多多少少小将也知道一些,唉,人呢日子安稳了,有了爵位有了权,那般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到底是件凶险勾当,出这种事也在所难免那。”
兀术苦笑道:“你这话也许不错,可是泱泱大辽一旦失了那份雄心,也是半点都不能作战,落得任人宰割的地步,咱们安定下来这才多久,如何就能这么早磨灭了斗志?那群贼寇的刀枪可不认你爵位!”
完颜广道:“难怪我来时,看到军中操练甚紧,这些仆从军虽然不济,只要稍加操练,断不是那些草寇贼子能抵挡的,只是那么久中都也才筹得那么钱粮,这十几万大军在此,哪里撑得到练兵完好?”
兀术说:“阿广的确是位将才。说到这些你就考虑到了那么远,这地方乃是南京应天府,里面财主富商众多,初入城时我就已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加上这么久南边处处动乱,遍地遭灾,许多生意往来也集中在了这边,他们也个个都因此更加发达了。
“以大军之威逼迫他们出些钱粮,再维持些许时日也不伤根本,只是太久了却也要生变,至于中都运来的军粮,那可是一粒都不曾乱动过。”
完颜广松了口气,回答:“这样圣上就放心了,他在朝堂上是说了你的不是,但是派我来时,私下就叮嘱过小将一定要彻底摸清楚底细才行,知道了这些情况应该就放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