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禾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假装没有听懂她暗示自己近来生活太佛的暗示,闭了闭眼睛低声道:
“可能我就是想的太多了,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刚想提议“帮忙”的应蘩:“……”
她冷静地注视着花白禾,谁也不知道她脑海中闪过什么念头,只听她从容地回道:“还是让我陪着您吧,起码能让您睡的安稳一些。”
花白禾犹豫再三,或许是想起来了她的多功能,勉为其难地选择遗忘了那晚上听她安利各种模式的尴尬,对她点了点头:
“嗯……”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波叔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小姐,小少爷有些担心您的检查情况。”
花白禾起身过去开门,对波叔回了一句:“没事,就是我自己可能最近太紧张记忆的问题了,所以总是有些疑神疑鬼的,最近晚上没睡好而已。”
楼下的薛继鸣听见了她的回答,从客厅那里抬头补问:“真的吗?姐,你要是实在担心,我们上医院再检查一次也没关系的。”
花白禾听见他的话,心中蓦然涌上了无边的暖意,心房都被填充地慢慢的,面上不自觉地随着『露』出了笑容:
“没事,不用了,真的。”
薛继鸣皱着眉头想了想,拍手道:“那要不我让波叔从今晚开始给你煲点安神汤吧?”
波叔听见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几分:“我的汤小姐您可是最捧场的,不如就先按小少爷说的来?”
花白禾不好拂了亲人的这份关怀,只能点头:“好。”
薛继鸣『露』齿一笑,又补了句:“那以后也可以多喝点热牛『奶』,这个也助眠!还可以换换口味!”
花白禾还是说好,直到波叔离开,她关上房门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床边。
……
十分钟后,应蘩在床边站着,看着坐在床头,双手托腮捧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双眼望着窗外发呆的那个人。
花白禾已经保持着那个姿势坐了十分钟了。
直到她蓦然发问:“应蘩,有的人就算记忆消失了,也会有一些本能留在身体里,身体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对吧?”
应蘩想了想,联想到第一次见到花白禾的时候,她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想了很久,点了点头:“是的。”
她只回答花白禾的问题,并没有过于强烈的好奇心,问出什么不该问的。
花白禾看起来很满意这一点,也对如今的谈话气氛感到舒适,肢体动作放松了许多,唯有视线仍旧留在窗户的方向没有收回来。
只见她换了个动作,变作双手向后撑着自己的床铺,勾了勾唇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分享给应蘩听,语调轻飘飘的:
“很奇怪——”
她说:“我生在一个这样好的家庭,虽然少了母亲,但是父亲和弟弟能给我的都是他们最好的爱,几乎给我了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能将我的需求永远放在第一位,比他们自己还重要。”
“按理说,我应该被养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性』格,因为他们的保驾护航,甚至可能成长为一个被人从后边儿推了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倒的蠢货。”
“当然,还有另一种情况,我应该因为自己这优秀的家庭感到自信,因为从小环境优渥,不缺物质方面的享受,而且从他们两个的身上也能看到,我的基因、我受到的教育、我接触到的人,都应该让我比大部分的人都要容易成功。”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眉眼里都是淡淡的笑意,口吻轻松地像是在评论旁人。
然而不是,她就像是抽离了灵魂,冷静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恨不能剖开了自己的身子,拿着显微镜把自己身上的细胞看得清清楚楚。
花白禾接着说道:“但是,我发现我自己并不是这样的。”
“在发觉他们对我的好时,我常常会感觉到有些难安,感觉这一切都太好了……好的不像是真的。”
“我对自己的这种深刻的怀疑,和对现实的受宠若惊的惶恐,是从哪里来的呢?”
花白禾对应蘩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这几天,她除了跟洛笙聊天,还跟自己那个叫做沙浣溪的朋友一直在聊——
对方也知道了她的状态,出于从小是朋友的立场,几乎对她有问必答,将她从小到大的故事,只要是能记得的,都说的明明白白。
花白禾说:“用我朋友的话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拱月一样的存在,幼儿园开始就是个小霸王,因为我长得好看又凶,一直到高中都没有男生欺负我,甚至在高中还是远近闻名的校霸。”
“至于在追人方面遇到挫折,那更是不存在……”
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对应蘩打开了话匣子,将这么多天的疑『惑』一倒而出:
“所以,是谁给我留下过阴影,让我觉得这些美好,我都配不上?”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明明是笑着的,可是应蘩却觉得她眼底漫上了一层歇斯底里的悲凉。
她说她配不上这样的好生活。
不论是她说这话时候的自嘲语气,还是她脸上悲伤的神情,都让应蘩觉得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些抽痛——
这很奇怪,明明她浑身上下的配置都用的是仪器,哪怕是情绪都只能做到低程度的共鸣,也即是说,她只能透过数据库里的微表情录入去分析眼前人究竟是快乐、悲伤、鄙夷,还是别的什么,然而这些最终都无法影响到她。
她只能知道而已,通感是人类独有的特权。
但此刻,应蘩分明能感觉到心痛,为眼前这人说的话,展现出的模样而心痛。
她想说,不对,这世间一切的美好,本就该属于你。
你该得到最好的。
可是没等应蘩琢磨透自己的情绪,也没让她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的这番变化是否同之前习桐对她的作为有关,花白禾的叙述又一次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我试着往母亲的方向去想,毕竟书上说,一个人的『性』格成因绝大部分是因为童年时的影响,几乎没有人能够逃过童年的烙印。”
“很神奇,继鸣没什么印象的母亲,我爸爸觉得不值一提的妻子,却让我本能感觉到有点抵触,当然,那也只是抵触而已。”
“过了这么多年,我和我妈妈都没有再接触过,可是反感归反感,将她也排除之后,又有谁能给我种下这不自信的根……?”
应蘩无法回答。
因为花白禾的问题已经超越了她所能够回答的内容,她只能沉默着走上前两步,抬手放在了她的脸前,手指指被接住了她眼中刚落下的两滴温热的眼泪。
眼泪落在她的指节上,颤悠悠地动了动,又从边缘滑落。
花白禾听到她安抚的一句轻哄:“别哭。”
应蘩说:“如果你决定将一切都想起来,我一定会帮你。”
不管最终的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对此感到畏惧,因为她需要在意的人,由始至终只有花白禾一个而已。
花白禾听见她这句无条件的支持,眨了眨眼睛,将不知何时漫上的水雾收了回去,破涕为笑:
“我是不是很傻?”
她问:“别的人巴不得自己在美梦中长睡不醒,怎么只有我已经忘了一切,还要去追寻痛苦?为什么呢?”
应蘩本不该接话,然而听到了这里,她看着花白禾,突然之间问了一句:
“也许是因为,糟糕的现实里有个人在等你?”
她想,如果是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哪怕她有一天能源耗空,也一定要陪在这个人的身边;哪怕她有一天遗忘了一切,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再次去到这个人的面前。
明明只是刚认识几天而已,应蘩都不知道自己对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执念,以至于……
想不择手段的得到她。
花白禾听罢,歪了下脑袋,眼睫上的眼泪痕迹还没干,却已经笑『吟』『吟』地问道:
“什么样的人?”
“像你一样的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努力粗长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