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卿浑浑噩噩间,听见了清朗的诵读声: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他又冷又饿,乞讨了一天,什么也没要到,攀着墙垣,他脚步踉跄地寻着这朗朗的书声走去,那是一束光,炸开了他心底对于死亡的恐惧,他脚步虚浮地向前走,眼前的一切渐渐黑朦,而后天旋地转间,他一头栽在了青石板地上。
再次醒来,漫天落雪如挥毫的笔墨抛洒于天地间,繁盛地坠落在他眼里,他手脚冻得无法动弹,耳边依旧是朗朗的书声,声声唤着他爬起来、走过去,唤着他千万别倒下。
他再也抽不出一丝力气站起来,冷得没了知觉,只能一点点地蜷缩起自己,环抱着胳膊,任由这皑皑白雪将他完全覆盖。
风声贯耳,呼呼地吹得他遍体生寒,饥寒交迫间,他的意识一点点地抽离殆尽。
就此坠入了无尽的冰窟里。
而后,被春风暖意接了个满怀。
“这小郎看面皮长得还不赖,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宋团子回头冲钱团子说道:“活像话本子里的白面书生。”
“胡说,白面书生长得像我爹爹那样,”岁岁驳斥道,“你看他哪里长得像爹爹了?”
钱团子被这话吓得,手上的烤山芋掉到了地上,碎成两半,“谁和你说先生是白面书生的?他那是黑煞阎王爷!”
年年站出来道:“我娘亲说的。”
宋团子不死心地追问了句,“那先生知道师娘说他是白面书生吗?”
岁岁挑衅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
钱团子和宋团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妥协的意味,师娘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说黑煞阎王爷是白面书生,那就是白面书生。
“咦,他眼皮在动咧,”岁岁抹着眼睛,她怕自己看花眼了,“他的眼皮子在动!”
一时间,四个脑袋齐刷刷地凑过去,就跟没见过大活人似的,使劲地看着那人苏醒了过来。
苏团子醒来的第一眼,就看见糊成一片的四个脑袋,像暗影在晃动。
好在光线被四个脑袋遮了个精光,不然他好不容易醒过来,又被活活地吓死过去。
他不知这是人间,还是炼狱。
苏团子看着眼前时不时闪过的黑影,他头脑昏沉,天旋地转间,听力最先复苏了过来。
“他醒了,哥,快去叫娘亲!”岁岁喊了一声,年年就从床榻上跳了下去,套上棉鞋冲出了房门口。
“你是谁,怎么会晕倒在书院门口?”
“家住哪里,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你是来清平县投奔亲戚的,还是来逃荒的?”
钱团子和宋团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个不停,吵得岁岁脑壳疼,她一伸双手,将他们的头分别撇向了一边,“你俩嫌他没死透,想把他吵死啊?”
说完她小手搭在了苏团子的额头上,学着娘亲的模样,抬起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再三确认道:“没发烧,大概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