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恩是朝廷任命的钦差大人,此次南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来调查青秧法案,他在江淮一带走访,人生地不熟,便托人找到了卫殊作陪。
卫殊应承了此事,在他看来,宋承恩利用好了,便是太子刺向王氏一党的一把利剑。
江上泛舟,一盏孤灯照出了两道影影绰绰的光影,舟随水动,静静地飘荡在浅水湾里。
“卫大人觉得太子为人如何?”
宋承恩这话惊得卫殊抬了眼,深究地看着他,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太子的人,若他这话是试探,那试得也太深了。
“太子贵为龙子,岂是我一平头百姓可以妄加非议的。”
“卫大人,实不相瞒,我不会游水,”宋承恩看着辽阔的湖面,不见一丝慌张,“我轻易不会和人同舟,更不会和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叶扁舟上,把性命交托到对方手里。”
静水深流,浅水湾上看似无波无澜,水深处怕是已经暗潮涌动。
宋承恩无论出于何意说了这番话,至少诚意摆在了台面上,卫殊看不出他的深浅,但他显然不是左右逢源的中间派。
“宋大人私底下认为太子是何种人,”卫殊轻忽地出声,“我便认为太子是那种人。”
宋承恩爽朗地笑出声来,他不喜欢被人奉承,但卫殊这话是个例外,他听得格外地顺耳,“这事发生在十四年前,除了个别老臣,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宋承恩敛尽了笑意,“当年太子府上有一姓席的幕僚,我见过此人一面,他识得天相,善用权谋,是个不可多得的辅相之才,有一次我遇到了难事,曾经上门求访于他,那时候他已经不知去向,五年后查办一起案件,偶然间知晓他全家死于非命。”
卫殊,“这是为何?”
“一位老臣告诉我听,那日太子留宿在席府上,酒过三巡醉得不省人事,席幕僚扶他进卧室休憩,他却睡了席家的娘子,”宋承恩冷然地看着卫殊,“这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太子默然不语,席家娘子不哭也不闹,席幕僚又死不吭声,这事揭过去,大家都相安无事。”
卫殊听到这里,大概猜出了结局如何。
“太子为了睡席家娘子,把席家七口人全灭了口,”宋承恩刻薄地说道,“这还没完,三年后,太子处死了席家娘子。”
卫殊顿觉得一股寒意袭遍了全身,“宋大人和我说了这么多,不怕我告诉太子殿下?”
“承蒙卫大人关照,我在查办青秧法案上进展神速,这几日与卫大人多有交谈,你的言谈举止、才学禀赋,让我想起了席幕僚,”宋承恩目光凛凛地看着他,默然片刻后,方才说道:“虽和席幕僚仅一面之缘,我却视他为知己,如今对卫大人,我竟也颇有同感。”
这样的推心置腹,卫殊自是不敢当,说什么才学像席幕僚,不如说他跟随太子,最后会落个全家惨死的下场。
他不经揶揄道:“那位席家娘子是何倾城容貌?”
宋承恩摇头长叹了一声,“说实话,我见过的席家娘子姿色平平无奇,顶多算得上知书达礼,她和席幕僚恩爱有加,断然不会做出魅惑太子这样的事来。”
卫殊神色难掩地沉默了下来。
“你也算太子的心腹了,他是何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宋承恩点到即止。
卫殊自问,太子是何样的人?
他碰过的人,别人休想染指分毫,所以席幕僚必死无疑。
他丢弃的人,别人也妄想触碰,所以席家娘子不得不死。
扁舟随着水流左右晃荡,船身颠簸地飘着。
卫殊出声问道:“宋大人邀我乘舟,不知是要带我去向何方?”
“誉王殿下如何?”宋承恩直言,“他非常赏识卫大人。”
皇上老来得子,和明淑妃生下的五皇子便是誉王,他刚过弱冠之年,对于羽翼丰满的其他四位皇子而言,是微不足道的储位争夺者,朝中几乎无人将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