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林娜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俯身看去,那一帘秋雨漫天席卷过来,又像是静止在这天上地下之间的无边空旷又寂静的憋屈环境内。
她只是只身一人站在这栋巨大的雕像前面,那后面的神庙只是一座空壳,夏尔雅死了,早就死了,无数次都死了。并不是生老病死,也并不是被邪恶力量染指荼毒,也不是被毫无人性的兽人撕碎了。她是用冰冷无情的双眼看淡这世界,留存下来的仅仅只有呼吸,除了这点之外还有的就是最后一点点给克林娜的希望。
克林娜知道自己是从自己的母亲子宫当中被人接生出来的,但同样她也知道自己和夏尔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要知道最初的时候夏尔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女孩,但是后来怎么就成了这么多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了呢?最后的这座雕像怎么就成了她的墓碑了呢?这要细细梳理过来其实也十分容易,那自然就是错在自身,在一开始的时候,夏尔雅如果明白她会到这个结果,那么她可以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也可以是一个山穷水尽的地方,这样蛮兽就不会找上门来,如果找上来了也能被夏尔雅抓起来捆绑好放干血挂树梢任凭风吹雨打几年几月,就可以把这蛮兽纤维丰满的肌肉做成美美的肉干。也就是说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选择错了。
但人会在多少时候保持这么清醒的意志,尤其又是在那个静而美好的年代?大地之上只听得见四路八方的哀嚎遍野,连清澈的小溪都要倒映了蛮兽那些狰狞的嘴脸,那个时候的正义难道不该是显而易见?到这个时候,克林娜明白过来,正义不总是同一种形态,当夏尔雅开始手刃了自己那些堕落的同志的时候,这世界总归是走向了一条偏执的路。那只是一条导火线,而真正让这世界崩塌的其实是这条导火线连接到的山岳般的炸药城堡,几乎把这世界焚毁殆尽,也把人们最初抱有强烈希望的美好愿景烧的一干二净,最后只剩下了群分利益之间的离舍,还有丑到不忍直视的罪恶。
任何人都是有罪的,夏尔雅也是,人间界从来都不是拥有统一思想的庞大集体,而是一个千千万万不同思想的人共同聚集到一起,在通过各种折中之后,制定的一套法律规整了各自行为的共同集体。但这也意味着所有人会在不同程度上或多或少地失去一些东西,比如说最初的理想,在长时间的打磨之后都会变得惨不忍睹,最后到同一种面貌,那就是现实和社会并不怎么期待,但是会让他们保护好自己的样子。
这世上留存下来的永远都不是什么圣人,而是心肠歹毒的恶徒,他们最后能活下来,并且把那些圣人所做的事情记录成一本又一本华丽丽的诗集,这样就会有很多人来看,如果不是诗篇的话,单单只是紧凑又枯燥的文字没有夺人眼球的能力,因此也就诞生了更多的手段,循着美酒美人好作诗的习惯准则,总有一类人会成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但是却占有了更多东西的那群人。这更多的东西就像是小叮当猫的次元空间袋一样,想从里面拿出来什么就能拿出来什么,想把什么东西施舍给其他人就能把什么东西施舍给其他人,甚至是想要吸引什么人来就吸引什么人来。
被世间各种奇经八怪的规则制度条律框架几棒子打成了一团烂泥的可爱人们总会不由自主被这类东西吸引,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站到那条线上面去宣扬自己深爱这个社会,并且把左手揽过温香软玉右手高举金樽美酒,人世间的事总不至于太远,当下就是永恒。至于这条线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到底又是依照什么给的依据,也总不会有个定论,但是周围所有人都这样,那么这大概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老家的麦子熟了,邻居的黄金树下埋了私房钱来,那街上走的路上看到的环肥燕瘦女子是各自婀娜多姿,人间最值得,此话不由争辩。而对于像是夏尔雅这类的人,从头到尾被千奇百怪的规则刻成了一个点,要说为什么是一个点,就只是因为体积越小,越难处理,无需去管那刻画的利刃钢线是什么样的姿态,只要是到了这里,总会拿她毫无办法来。也因此,最有骨气的人是受到最多关注的人,千百种刀子齐齐上来,最后夏尔雅身死名裂,终于是符合了所有人的期待。在新一轮太阳照常升起,阳光普照大地之下,全世界的人们都长舒一口气,叹一生何苦如此呢?这人世间如此美妙,需要做到这个份上?
那么这个份上,究竟是哪个份上?
这是克林娜在这段时间里面明白的道理,说是道理都有点夸大其词,她觉得自己在亿万人当中微不足道,但是偏偏自己还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小姐,即使是在这北方大地上千万人都重中之重男轻女的份上,但她还是千万人眼中的大小姐,从小到大都是看起来的义气纵横,走起来的舞舞生风,从来都只是自己眼中的自己脆弱渺小。同理而论,这夏尔雅同样也是如此,她本身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苦命女子,只是使得了枪骑得了马,杀得了敌称得了帝,这本身是任何人都能做的事,无非就是死一次又活一次,再死一次再活一次,这就是个运气,她只是内心存有希望而已,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应该称之为正义的东西一直在喧嚣而已。也就是这点余孽在自己内心挣扎,所以她从来就没有一个好下场,夏尔雅是最初的那个夏尔雅,但是这世界不是最初的那个世界。
可不是最初的那个世界了么,连吃人的蛮兽都和蛮族联合到一起,同样都是吃人的,总归会联系到一起的。
直到这时候,克林娜才终于是抬起眼皮,眼中看着前面,像是壁画一样的天空。
“你好啊,这干净美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