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路旁出现了济城界碑。
队伍终于缓缓地放慢了速度,马车尚未完全停稳,阿淼顾不得向瑞谚请示便跳出马车,蹲在路边剧烈呕吐起来。
瑞谚叫停队伍,也下了马车,见阿淼正俯身垂头呕吐,那瘦削的肩膀随着一阵阵的痉挛耸动着,正欲上前,却见言奕衡也下了马直奔了过来,刚想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
“姑娘,为何吐得这样厉害?”言奕衡说着掏出一方丝帕递给阿淼,“来,擦擦嘴吧……”
阿淼抬起苍白的脸,对着言奕衡无力地摇了摇头,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回答他,伸手过去想接过丝帕,突然一只手从侧边递过来另一方丝帕,一看,竟然是瑞谚。
“多谢言先生关心,既是本王的奴婢还是用本王的吧。”
阿淼看着面前两方丝帕,不知道是因为呕吐,还是因为迷惑,人竟然有些发懵。
言奕衡笑笑收起帕子:“殿下体恤下人,在下倒是如何也不能抢了这个风头。”
阿淼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接过了瑞谚手里的帕子,还没来得及擦嘴,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一股咸腥味再次涌上喉头,忙不迭地垂下头去吐了一大口,也许是吐得太急,竟被呛到咳了起来。
言奕衡见状忙伸出手轻抚她的背,阿淼侧头对言奕衡使了个眼色,示意后面一群人都盯着,可千万别露馅,言奕衡却似乎并没看到这个眼色,转头向身后看了看,见瑞谚正冷眼看着两人,便又回过头来,旁若无人地继续给阿淼抚背,一边还似乎故意提高声调说:“哎哟姑娘,瞧你这纤纤弱质,跟在殿下身边可如何受得了这苦?不如就随了在下去,红袖添香,岂不快活,美哉?”
阿淼脑袋里嗡地一声,心道不好,师父这是又玩心大起了。
这时聂卫也跑了过来,扶起阿淼,顺手不经意般地推开言奕衡的手:“姐,没事吧?”
阿淼狠狠地瞪了言奕衡一眼,对聂卫道:“没事,就是有点头晕,透透气休息一下就好了。”
“来,我扶你过去坐。”聂卫小心地将阿淼扶起来,向路旁走去,阿淼站起来才发现将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一干二净,加上呕吐时候的剧烈抽搐,此时身上乏力,双腿也软绵绵的,没走几步,摇晃了两下便要倒下,言奕衡竟一个箭步冲上来接住了她,接着顺势搂住了她的肩头:“姑娘小心!”
瑞谚脸色可怕到了极点,尽管眼神依然冷冽,那双眼后却似藏着熊熊大火,他转过身去,对成霖说:“原地休息,一盏茶时间。”
成霖道了声是,便着众人解下马缰,就地休整。
聂卫将阿淼从言奕衡身边拉过来,并警惕地看了他几眼,解下身上的羊皮水壶拿给阿淼,低声道:“姐,这人看上去吊儿郎当,又不太正经,他真的是那个传说中智慧无双的言奕衡吗?可别是骗子!”
阿淼正喝着水,一口喷了出来:“咳咳……你说什么呢,他肯定是言奕衡啊,我能认错人王爷该不会吧?”
聂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是,不过真的有点难以相信……”
“那你认为言奕衡会是怎样的?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傲岸世外高人?”
“见到他之前,我还真这么认为过。”
“你那是听说书的听多了……”
阿淼又喝了几口水,呕吐过后,嗓子都火辣辣的,鼻头也酸胀得难受,一想到等会也许还要忍受一段马车的行程,就感觉胃里似乎又翻腾起来,哽得她眼泪直流。
瑞谚坐在对面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一直冷着脸看着言奕衡,见阿淼的脸色逐渐缓了过来,又和聂卫说了几句什么,起身向他走了过来。
“王爷,您的帕子……”
瑞谚挥了挥手:“到了官驿洗干净再说。”
“是……王爷,奴婢有个请求。”
“说。”
“这距离官驿尚有一段距离,如若奴婢再呕,污秽之物弄脏了马车,所以……”
“你这是不想坐马车了?”
“奴婢可以骑马进城……”
“没有多余的马匹可以给你骑!”
阿淼前后环视,的确,没有马可骑,可是再坐马车,难保不会再次呕吐,着实为难,这时言奕衡又好死不死地摇着折扇走了过来:“殿下,在下可以和这位姑娘同乘一匹马,这样不是就解决了?”
说着,言奕衡冲着阿淼呵呵一笑,便拉起她的手腕作势要走,瑞谚迅速拉住她另一只手腕往身后拽:“言先生是贵客,如何能与奴婢同乘一匹马,传出去天下人岂不是会道本王轻贱贤士?”
“无妨无妨,天下人也都知道在下是怜香惜玉之人,见姑娘如此于心不忍,殿下又何须在意那些悠悠众口?”
阿淼被夹在中间,左右两手被瑞谚和言奕衡各执一只拽来扯去,两个男人谁都不肯让谁,表面依然客气微笑,目光却已是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众目睽睽之下,阿淼觉得很是难堪,便探头道:“王爷,言先生,你们先放开我,有话好说……”
没想到,两个男人竟异口同声朝她吼道:“你闭嘴!”
这一声,两人倒是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阿淼被吼得猛地一惊,只得缩回脑袋,闭紧了嘴,想甩开两人的手,却被捏得更紧。
一位是向来冷清的亲王殿下,一位是天下闻名的无双谋士,两位竟好似在争抢一名微不足道的奴婢,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如此诡异莫名的场景,但却无一人敢上前劝架。
“殿下这是逼着阿淼姑娘再晕眩呕吐一次吗?”
“本王说了,她是我朔王府的奴婢,生死都由本王做主,不劳言先生操心。”
“这么说来殿下是要非逼着她继续坐马车了?”
“即便不坐马车,也不会与言先生同乘。”
言奕衡露出一个诡谲的笑:“那好吧,一切由殿下做主。”说着突然便放开了手,阿淼一个趔趄,跌进了瑞谚怀里。
阿淼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她这貌似不正经的师父做事总是只凭心情喜好,从不管他人死活,若他们一直不放手,只怕是她这纸片一般的身子会被两个男人给扯成两半。
瑞谚却仍旧死死抓着她的手腕,一言不发地朝成霖和聂卫走了过去。
“成霖,此处距济城多远?”
“回王爷,估摸着三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