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成霖冲上来想拉开瑞谚的手,瑞谚瞪了他一眼:“你去守好门口,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
成霖于是只得退出门外,却一直心神不宁地关心着门里的动静。
多少年了,瑞谚如此怒火滔天的次数,屈指可数,面对任何严峻的形势,他向来都是泰然处之,应付自如,从未如此失掉冷静过。
而今日,却这样轻易便破了功。
那颈上的力道让阿淼无法喘气,瑞谚眼中冰火两重天中那锋利燃火的铁刺,仿佛要将她的身体穿透,若阿鼻地狱中的魔鬼,让她从心底感到巨大的恐惧,更有莫名的悲伤,痛苦难耐。
这是她一直惧怕面对的一幕,终于还是发生了,言奕衡说得没错,他真的会杀了她,毁掉她的一切。
瑞谚的五指关节喀喀作响,额上青筋崩裂,她为何不说话,她还是那样看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或许是因为这欺骗,哄瞒都是来自于她,才会让他如此怒火滔天。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到底是谁?!”
阿淼的眼中突然流出两行泪,一边挣扎着一边费力地从那被掐着的嗓子里拼命挤出了三个字:“我……姓陆。”
那一瞬间,瑞谚竟有些恍神,手指不自觉地松开,阿淼顺着他的手滑到了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那脖子上,留下了几道深色的指印。
片刻,瑞谚缓缓低头,看着仍在地上伏着,用力喘着气的阿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将门口守着的成霖唤了进来。
成霖进来看到这情景,也不敢多问,径直走向瑞谚:“王爷,属下刚才在外面守着,并无人经过。”
“那就好……”瑞谚扶着额头,“把她带下去关起来,任何人不得探视。”
“也包括,王妃娘娘和聂卫吗?”
“王妃身体欠佳,这等事无需让她烦心,聂卫,让他现在来见本王。”
“是。”
成霖叫来两名护卫将阿淼带了下去,过了一会儿,聂卫便来了。
自打乌氏死了之后,聂卫便沉默了许多,以往活泼的性子也收敛了不少,每日除了做好马奴的分内事,便是拿着一把木剑练武,或者就是躺在马厩旁的草垛上望着天空发呆,一望便是一日。
“王爷,聂卫来了。”
聂卫拱手行礼:“小人见过王爷,不知王爷深夜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
瑞谚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阿淼并不是你姐姐吧?”
聂卫眉头抖动了一下:“小人不知王爷此话何意?”
瑞谚似乎早已料到聂卫如此反应,冷笑了一下,转头对成霖道:“当日,陆家那一百七十口都葬在何处?”
成霖道:“据属下所知,凡是犯了罪被杀头或抄斩的,一律由刑部着仵作统一敛葬,义国公曾为先帝顾命大臣,身份特殊,那一百七十口应该是单独集中葬在一处,若属下猜的没错,应是在渡山下那片乱葬岗。”
“好,你,聂卫,再加上五名护卫兵,都带上锹子,随本王连夜去一趟渡山。”
成霖和聂卫同时被吓了一跳,这连夜去乱葬岗,还要带上铁锹?
聂卫忍不住问道:“敢问王爷,为何?”
瑞谚转头看着他,道:“挖坟。”
渡山,坐落在靖天城北面,距离靖天北城门足足有五里之远,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之地,几乎寸草不生,也正应了那名字,渡山,渡亡者之魂。
一行八人在夜幕的掩映下漏夜出城,直奔渡山乱葬岗。
没有人会能想到,一年多之后,会有人再次来到这片晦暗的地方,还准备进行挖坟如此壮举。
瑞谚不会想到自己竟然决定这么做,而且也真的这么做了,一直紧盯着他的关歇也不会想到,在健忘的人们心中几乎都快不记得那一年多前那个惨烈的夜晚的时候,却有人会来到这阴气森森的乱葬岗,掘开了这座埋葬着一百七十口冤魂的大坟。
似乎天有感应,此时竟下起了小雨,深夜的天空变得更加黑暗。
成霖看着眼前陆续挖开的土坑,那些找到的尸骨都是用草席裹着,毫无规则地叠放在一起,挖得越深,尸骨显露越多,但几乎全都成了白骨,一抬起来那些骨头都纷纷散了架。
“启禀王爷,已经一年多了,这些尸骨早已七零八落,凑不完整了。”
瑞谚盯着那些白骨,道:“数颅骨。”
雨渐渐大了起来,那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无情地砸落下来,八个人很快便浑身湿透了,却谁也不敢停下来,聂卫一边挖着,心中倒是越发明白瑞谚为何会有这疯狂的举动。
看来,阿淼的身份,是瞒不住了,也没有意义再瞒下去了。
整整一个半时辰的时间过去了,终于再也没有看到新的尸骨出现,约莫是挖到底了。
满满一坑的白骨,让人触目惊心,头皮发麻,其中竟不乏幼小的孩童,身材佝偻着的老人,可想当日那屠肠决肺的恐怖场景。
即使是在战场上见惯了死尸,也会被眼前这骇人的景象给深深震撼到,八个人不禁转过头去,闭了眼不忍再看。
“王爷,属下们都一一清点过了,一共是一百六十九颗颅骨。”
“一百六十九颗人头,一百六十九人,你确定没有再挖到另外的了?”
“属下确定,这里只有这么大,也仅葬了义国公一家。”
瑞谚突然大笑起来,似恍然大悟,又有些欣喜,亦似有些感慨,那心绪纠缠万千,一时间竟五味杂陈。
“成霖,那王贵还关在下厢房吗?”
“回王爷,还在,属下正想问王爷该如何处置?是否……”
瑞谚抬头看着乌黑的天空,雨点落在他的脸上,想起阿淼当日在乌氏坟前那番话,闭上眼,一挥手:“不用,毒哑了,放出去吧,不能再让她多担负一条人命了。”
聂卫走过来:“王爷今夜之举,是为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