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宫女低身齐声应和:“是,谨遵嬷嬷教诲。”
阿悦的气焰顿时减灭了大半,愤恨地看了阿淼一眼,也只得悻悻地低下头去,作罢。
胡嬷嬷走后,屋内终于恢复了难得的宁静,折腾了大半宿的众人皆爬上各自的铺位歇息了。
阿淼侧身而卧,将被子拉过头,躲在里面,却毫无睡意。
过了一阵,蜡烛都熄灭了,屋内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阿淼,阿淼……你睡着了吗?”
阿淼睁开眼睛,借着铺上那一排窗户投射进来的月光,她看到寒霜顶着被子,斜靠在她的铺头,正低声唤她。
“寒霜?你怎么不睡觉?”
寒霜蹑手蹑脚地爬到阿淼身边,躺下:“我认床,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怎么了,想家了?”
“宫外都没我什么亲人了,想什么家啊……”
阿淼翻了个身,同寒霜相向而卧。“方才我听人说你是自请入宫的?”
“嗯,本来我不在名单上的,但那个姐妹有心上人,一对苦命鸳鸯啊,我想反正我只是一个人,心无牵挂,便替她来了,也算做了件成人之美的善事。”
这话好像突然牵动了阿淼的某根情弦,扯得她的心蓦地一痛。
这个时辰,瑞谚在做什么,或许还是独自一人在书房挑灯夜读,像之前一样撑着额头睡着了,也不知是否有人为他披上一件衣衫,他是否还会想起那夜在唇角的偷吻?虽说许下八年之约,可时光易迁,人心易变,怕是怕多年之后,她只剩下孤灯伴清影,了此残生。
见时容易别时难,相思无状,正肆意入侵身上,心上的每一寸,让人无处可逃。
阿淼走神了一会儿,轻叹道:“寒霜,不要太善良了,要知道在这宫里,你的善良有时候会成为别人伤害你的利刃。”
寒霜眨眨眼道:“什么意思?”
阿淼突然间觉得很疲惫,困意渐浓,便也懒得回答,被子一裹,闭上眼睛。
“没什么,睡吧,明日开始都有得累了。”
“嗯?你是说宫女集训,的确会很辛苦哦……”
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的,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思念,而辛苦的,又何尝仅仅只是集训,道阻且长。
阿淼反侧,悄悄从袖口里抽出一块丝帕,轻轻摸着那一角上以金色丝线绣着的那个“谚”字,心静如水。
今夜得相思,便相思,明日太阳升起为她照亮的,不过也是一条孤独的无尽前路。
朔王府。
子时,素尘提着灯笼,借着那幽暗的火光,穿过回廊,刚走到自己的房间前,无意中看到阿淼之前住的那间屋,本应是人去楼空,此时却亮着灯,心中顿生奇怪,走过去,将门推开,发现竟是瑞谚注视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火呆坐在床头,如一尊雕像,纹丝不动。
“王爷,您为何……”素尘话到一半,没再继续问下去。
瑞谚眼中火光闪动,目光未曾从那灯盏上移开半分。
“素尘,你是了解阿淼的,告诉本王,为何她走了,却没有带走王府的任何一样东西,甚至,她的房间连物什的位置也没有变过,难道这里就真没有什么让她留恋的了吗,连带走什么东西做纪念都不肯?”
“王爷,奴婢想,阿淼也许是,怕她舍不得吧……”
“舍不得什么?本王看她倒是走得干净,就像她来王府时候一样,干干净净。”
“物品都是死物,但心是活物,所以奴婢认为,阿淼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带走,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瑞谚惨淡一笑,掏出一方锦帕:“你看,她就留下了这帕子,绣得还如此难看,可本王还是珍而重之,她为何就不明白呢?”
“阿淼她,就是因为太明白她才走了这条路。”
瑞谚撞撞跌跌地站起来:“对,你说得对,是本王太过较劲了。”
素尘看着瑞谚走出门去,身影慢慢消失在回廊尽头,在心中深深地叹气。
阿淼走的时候,素尘是没有去道别的,因为她很生气,却也总想不清楚到底在气什么,她知道阿淼眼巴巴地等了她叙旧,更知道阿淼做出这种选择,实则是别无选择,她只是不知道告别的时候该同阿淼说些什么,没有立场去劝她,也不忍心苛责她,索性便不去了,只站在王府门口那尊石狮后,目送着那入宫的马车逐渐隐去。
或多或少,有些遗憾,有些心疼罢了。
而对于瑞谚,怎样无尽的长夜,也不及那入骨思念,从此便无尽头,最好便莫相思,便可不知相思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