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淼停下来,转过身,还是低着头:“奴婢在,皇上有何吩咐?”
“若朕没看错的话,你方才是从月落阁出来?”
“回皇上,是。”
“看着眼生,对了,莫非你就是今日从万卷楼遣来,那名朔王府来的宫女?”
“回皇上,正是奴婢。”
“你可是不得了,这快两年了,能让宋嫔向朕开口要人的,你是第一人。”
“是宋嫔娘娘仁慈,怜悯奴婢。”
瑞清自嘲地笑笑:“她倒是仁慈了,从来也不怜悯怜悯朕,估摸着朕在她眼里,还不如这个奴婢吧……”
刘裕道:“皇上这是淋了雨受了凉吧,老奴还是陪皇上回承安殿吧。”
瑞清不理会刘裕,接着对阿淼道:“今日之事,回去不准对宋嫔提起,如若不然,便算你抗旨。”
“皇上,恕奴婢斗胆,皇上为何……为何不直接去见娘娘?”
“丽妃说得没错,你这胆子的确不小,不愧是敢夜半三更去天牢探望死囚之人。”
“皇上恕罪,奴婢罪该万死。”
“好在叶充容性命无虞,否则你也还真当万死,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贱名,恐污了皇上双耳,不值一提。”
“朕让你说你就说。”
“是……回皇上,奴婢姚淼。”
“好,姚淼,朕记住你了,看你还有几分机灵,以后若月落阁有何事,不必报于丽妃和太后,朕要第一个知道,但再不能让旁人知晓,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皇上是要奴婢……私下向皇上汇报宋嫔娘娘的一举一动?”
“倒不必如此仔细,朕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如何……”
“是,奴婢明白了,奴婢遵旨。”
瑞清转过身,将刘裕举着的伞拨开:“老糊涂了吗,没见这雨都停了?”
刘裕呵呵一笑,将伞收起来:“老天爷降的雨倒是停了,但宫中风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呢。”
说完,似无意地看了看阿淼,莫名一笑。
这一笑让阿淼如迎面吹来一股冷风,直钻进脖子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来在弥山那晚,刘裕应该是看清楚了她的伤,却装蒜一般放过了她,而前不久在天牢门口那夜,刘裕仿佛凭空冒出,无论有意还是无心,合着也算是帮了她一把,所以,他刚才那一笑,是在同她说,他认出她了吗?
这个刘裕,到底是神是鬼?是敌是友?
阿淼看着瑞清和刘裕二人说着话慢慢走远,如堕云雾中。
今日因雨,浣衣局干活儿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坐在屋檐下,或是围坐闲谈,或是挽着衣袖打盹犯懒,对于她们来说,雨天比晴天好。
阿淼进去的时候,有几个人抬起头来看她,毕竟在雨天还来这浣衣局的人,也算是稀客了,然后便又是埋着头继续聊天。
问了人,寻着了管事嬷嬷,道明来意之后,管事嬷嬷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指着屋里堆满衣服的一个个大木盆道:“我可不是有意为难,这连日不开,各宫送来的好多活儿都给耽搁了,月落阁的话怕是还得排着等上些日子了。”
阿淼看着那堆积如山的衣物,瞧着也是事实,于是便犯了难。
“要不,姑娘拿回去自己洗也行?”管事嬷嬷嘀咕着,言语间也有些刻薄起来,“这寿慈宫,盛华宫,琴鸣殿都还等着呢,月落阁,哼,做什么梦呢……”
阿淼听着,倒也不反驳,反而微笑道:“好啊,那麻烦姑姑帮我找出来,我带回去自己洗。”
“我可没姑娘这么清闲,这么多衣服,都在这儿,你自己找吧!”
“姑姑,您看我,初来乍到,也不懂什么规矩,万一手脚笨拙搞坏了哪位贵人的衣衫,我自然是要受罚,怕是浣衣局也难辞其咎吧?”
管事嬷嬷想了一下,很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外面等着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那就有劳姑姑了。”
阿淼走出来,在屋檐下一张凳子坐下来,双手捧着腮,听着不远处的几个宫女闲聊,看着房檐上滴下的水珠,像一根线一样落在青石地面上,绽开来又不见,空气中淡淡的泥土清香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此情此景,竟有一种偷得浮生的闲适感。
“唉,这几日总下雨,人都长霉了……”
“下雨就不用干活儿,你这就是犯贱,闲到发慌了。”
“听说过几日永王殿下的洗尘宴,大概乾福宫那些罗帐也会重新洗一遍吧,到时候咱们可没这么闲得好了……”
“也是,对了,我听说这次迎接永王殿下回来,太后很是重视呢,到时候各府大人,包括还在靖天的朔王殿下都会进宫赴宴呢,到时候又会在各宫抽调人手去乾福宫侍酒,也不知道咱们这会抽几人……”
“是吗?!朔王殿下会来?那我得去好好和管事嬷嬷说说,争取去侍酒!”
“你高兴什么,即便去得了,他能正眼看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那就算能远远看一眼也好啊,更何况,或许运气好还能轮到我给他侍酒呢!”
“朔王殿下不近女色远近闻名,娶了个貌若天仙的侧妃也是不闻不问,还有传说他根本不喜欢女人,我看你倒不如努努力在永王殿下面前表现表现,运气好说不定能被他带回南海郡去,起码不用窝在这洗衣服了……”
宫女们一阵哄笑,接着又扯上了别的话头。
阿淼听着,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从梨涡边漾开一丝温柔而略带戏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