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淼如何都没有想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的天端局掘地三尺,不惜任何代价,满天下四处寻找的断相思,却根本没人想到,这另外一半的断相思,居然默默地躺在皇宫中这个最不起眼的地方,这个最阴暗的角落,静静地落尘,静静地等待着那个能握住它,掌控它命数的有缘人出现,而这个人,就是她。
两截断相思竟先后过了她的手,不得不说,是缘,也更是孽。
用手指尖轻轻摸了摸断相思,那种温润却沁骨的感觉,熟悉却又陌生。
但让阿淼更加在意的,却是那封信,那封看似普通的信,薄薄的,拿在手里几乎也没什么分量,但她认得,那信封上的“皇后娘娘亲启”几个字,那笔迹,笔锋干净利落,分明就是出自她的父亲陆准。
阿淼一下子眼泪盈眶,太久了,所谓见字如面,仿佛看到了父亲站在她的面前,还像以前那样,略带古板却慈爱地看着她。
“师太,奴婢……我可以拆开看吗?”
宋九思道:“这两样东西都是你的了,你愿意怎么处理,是你的事。”
素尘抓住阿淼的手,那双瘦削的手此时正因为激动在微微地抖动着。“阿淼,看吧,这或许是义国公在这世上留下唯一的信了。”
阿淼含泪点点头,从信封中抽出信笺,慢慢展开来,的确,是陆准的亲笔信。
只稍稍看了几行,阿淼便忍不住泪如泉涌,宋九思将手放在阿淼肩头上,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道:“当年我如果及时收到这封信,及时把这件事禀告皇上,或许,你陆家就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爹他早就发现被取缔的天端局还有余党,还被人有目的地组织起来,组成了一个专业的暗杀组织,而那个幕后黑手,很有可能是个地位极高的人,除却圣上,没有人能动得了,原来,爹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那断相思是怎么到了我手里的吗?是你爹,他在一个古董店偶然淘得,本以为就是一把造型特别一点的普通玉笛,后来才发现是寒山玉,而且自从他得了这个笛子,总是无缘无故遭到歹人,他便起了疑心,调查了很久才发现这就是传说中,可以开启前朝宝藏中传国玉玺,号令天下的断相思……”
宋九思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义国公发现此事之后,想起自从得到此笛,身边便怪事不断,继续暗中调查,未曾想,越深入发现的真相越是令人心惊,他深知兹事体大,虽发现了端倪却苦于缺乏实证,不能向皇上禀报,而太后也并不能信任,便将断相思托付于我,还写了这一封密信给我,但当时,我却没能及时收到,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阿淼泣不成声,紧紧地捏着信纸,不断地摇着头。“是,我一直以为我们陆家是因为受到牵连才遭遇灭门之灾,原来,原来……”
宋九思骤然沉默了,看着阿淼不再说话。
素尘抱着阿淼颤抖的身体:“阿淼,你别这样,你向来很坚强的……”
阿淼一直用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半天,才缓缓移开,她觉得,这一刻,明明应该是豁然开朗,如释重负,却漫长得如同再一次经历了那一个严酷的冬天,没有一点哭声,只任凭眼泪不断下落,打湿了那张薄薄的信笺。
“素尘,你让她哭吧,能哭得出来也好……”
宋九思再次深深地叹了口气,“你爹他,应该是查出了什么,正要上奏的时候,正好遇到我们宋家出事,那幕后的黑手便顺水推舟,借着此事发难,将陆家满门抄斩……”
素尘抬起头看向宋九思:“师太,您是说,陆家,并不是受冤,而是……被灭口?”
宋九思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不忍心,再次背过身去。
“到底是谁,一夜之间,灭了陆家一百七十口,就为了隐藏天端局这个秘密,而且他们还在继续作恶,简直就是恶魔!”
“其实,我更担心的是……”
“是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篡权夺位,颠覆大宁天下。”阿淼突然阴沉地说,她的双眼通红,眼中闪动着冷冷的怒火,仿佛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正咬牙切齿,准备向猎物发起进攻。
素尘从未见过阿淼这样的表情,觉得浑身发寒,忙揽着她的肩膀:“阿淼,这话可不能乱说……”
“不,阿淼她没有乱说。”宋九思道,“我告诉过你,这盒子一旦打开,便没得后悔,你现在,后悔了吗?”
“我后悔,后悔没早一点知道这一切……师太您是一直想等着我来吗?”
“原本我也是想交给瑞谚的,但自打我知道他曾经在淮东遇刺,差点连命都没了,便起了私心,不愿再给他招惹更多的麻烦,如果你不想管,这两样东西你也大可装作没见过……”
“这笛子上承载的是我陆家一百七十条亡魂,还有为我而死的姚淼和乌大娘,始终护着我的王妃娘娘,而这封信,是爹唯一的遗物,叫我如何能装作没见过,然后苟且了此残生?”阿淼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摇了摇头,“师太,您的心情我明白,您也是不愿意王爷和我搅入此事中,但我们已经是局中人了,脱身不得,更加不能脱身。”
“可你我都被困于这皇宫,还能怎么办?还有瑞谚,他失去的太多了……”
“老天留着我这条命,自有因由,若只是如蝼蚁般苟且偷生,岂不是辜负上天一番美意,但师太也请放心,若是终有那么一日,需赴黄泉,我也定先于瑞谚一步,即便打入十八层地狱,也要在那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划去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