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一场缠绵清梦,风乍起,池水凄凄。
约莫是尚还残留着一丝理智,阿淼醒过来的时候,仍未到辰时。
屋里的烛火却已燃尽,屋外沉沉的黑暗已泛起些许蔚蓝色的光亮,从各个角落的空隙钻了进来。
瑞谚还睡着,他的怀抱还紧拥着,此刻的他,像个孩子一样安静地沉睡着,他的脸就在她的面前,很近,却又似很远。
阿淼动了一下身子,那积压了一夜的疲惫的疼痛,瞬间从全身释放了出来,她不禁咧了咧嘴,又生怕将瑞谚惊醒,只得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她羞涩得不敢再去回想,只得小心地伸出手,用指尖轻轻地触碰他的额头,眼角,鼻梁,鼻尖,唇角,下巴,然后是耳郭,耳垂,一路游移,像是在用手细心地描绘他那棱角分明的轮廓,自当初那惊鸿一瞥,一眼万年般的初见,至如今这样,又一次将他的样子珍藏在了心里。
顷刻过去,阿淼轻轻地,像一条鱼一样从瑞谚的怀抱中滑了出来,下了床,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好,无意侧头见床榻下放置着那个熟悉的漆盒,拿了出来,果然见那合二为一的断相思,静静地躺在盒子里,青白玉色,光泽夺目,她想了想,将笛子拆卸开来,取走一半包裹进衣服里,然后将漆盒放回原位。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俯下身,在瑞谚的额头印下一吻,起身,缓缓走向门口。
万般不舍,终须有别。
出了门,成霖、聂卫走上前来,三人相对,竟是默默无言。
突然间,阿淼朝着二人跪了下去,二人大惊,连忙伸手去扶她。
“成将军,聂卫,请务必替我守护好他,这样我才能安心离开他,拜托二位了!”说着,便是一个叩拜。
聂卫怅然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们都知道你是情非得已……”
成霖轻叹一声:“昭仪不必如此,护卫王爷本就是臣等的职责,臣亦别无所求,只求昭仪照顾好素尘…….”
“无需成将军说,我早已视素尘为亲姊,自当共进退,共荣辱。”
阿淼起身,看了聂卫一眼,道:“走吧,该回宫了…….”梦,终究还是醒了,这一次,醒得彻底。
马儿的四蹄踏着清晨空旷的街道,传来凄凉幽深的回音。
“聂卫,快一点,再快一点……”
“现下距辰时二刻尚有半个时辰,赶得及的…….”
“不,我是不想有机会回头,一回头,也许再也走不掉了。”
“姐姐……”聂卫无言,只得使劲策着马儿,如风般飞驰而去。
微凉的风伴着初升的晨曦迎面而来,空气中带着一丝湿润的气息,直将她的眼眶吹得酸涩起来。
瑞谚,以后的每一个黑夜,我都不能再在你身边,你要记住,我一直会在你的心上,今生今世,生生世世。
昔日恩爱种种片断,此刻起便成一生细读的伤,泪轻落,一点一点消融在风中。
辰时二刻,宫门开。
阿淼换回装束,与聂卫道了别,头也不回地朝着宫门走了过去。
聂卫有些感慨,下一回再见到阿淼,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要走的路,他的路是沙场,阿淼的路是皇宫,而这座偌大的森严宫殿里,他为之牵挂的,被困住的,又何止阿淼一人。
值夜的守军刚刚换班,还懒散地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地接过腰牌,草草一眼,不耐烦地示意赶快过去。
阿淼走过宗礼门,终于还是忍不住回眸一望,随着那两扇巨大宫门在眼前轰然关闭,此生,便算是彻底断了与他的那一场并不算轰烈,却刻骨铭心的尘缘。
回到月落阁,担心得一夜未眠的素尘见阿淼安然归来,憔悴的黑眼圈下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同样在月落阁守候了整晚的安菡,却没有同阿淼说话,自顾回韶云阁去了。
“怎么样,还顺利吗?王爷没事了吧?”素尘一边帮阿淼换衣,一边问道。
“没事,他会好起来的。”阿淼说着,把断相思拿出来交给素尘,“找个地方,把这个东西藏起来吧。”
“这不是你交给王爷那笛子吗?怎么又拿回来了?”
“还有几日,他便要去盘龙关了,没有了兵权,这笛子若全部放在他身边,怕会给他带来危险,我将这一半拿回来,有一日或许会用得着。”
素尘找了一块布将笛子裹起来,藏进了寝殿床榻下的一块地砖之下,两人左右仔细看了很久,确认无虞方才放下心来。
刚想拿衣服给阿淼穿上,素尘的眼神突然瞥到阿淼的手臂,不禁愣了一下。
阿淼也意识到了什么,忙穿上衣服将手臂遮住,神色有些不自在。
素尘皱紧眉头,半晌,轻声道:“你糊涂啊,你怎么就能…….若被皇上发现你未曾侍寝守宫砂却没有了,该如何是好?”
阿淼犹豫了一下,说:“素尘,帮我用朱砂再点一个吧。”
“守宫砂只能点一次,朱砂点的或者可以骗过一些人,但不能细看,也断然是骗不过宫中的嬷嬷还有皇上的,你能瞒得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