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无风,无云,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枝头发着令人烦躁的叫声,像是在替烈日呐喊助威。
阿淼坐在窗下,不自觉地抚摸着依然平坦的小腹,迎着这扑面而来的热浪,想起昨夜的辗转反侧,此时的坐立不安,心中越发忧虑重重。
昨夜,在得知自己腹中有了一条意料之外来临的生命,那一瞬间,她的头顶像是炸开了一个响雷,从极度震惊到呆若木鸡到稍稍缓过神来之后的不知所措,而后在不得已之下,她便犹疑着将一个月多之前出宫见瑞谚之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菡,然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彼时外面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屋内也没有了声音,一切都像凝固了,只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的味道。
过了很久,还是安菡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只问道:“这孩子,是去,还是留?”
这句话让阿淼的心骤然绷紧,她闭上双眼,顿时流下两行泪来。
后面安菡和素尘还说了些什么话,阿淼也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她俩吵了一架,然后安菡就走了,临走还留下一句话:“要去,我现在立刻帮你开一副药,喝下去,一了百了,若要留,那你要想好,今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时至现下,在与内心激烈交锋千百遍之后,依然没能得出答案。
午时过后,安菡又来了,她的神色有些憔悴,脸色极为难看,像是刚刚熬了一个通宵达旦,还没顾得上补上一顿睡眠,便又匆匆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药包,慎重地交给了阿淼。
“横竖我和素尘都是上辈子欠你的,活该帮你收拾烂摊子……..”
阿淼拆开药包,是一些红色的粉末。她愣了愣,怔怔地摇了摇头,“安菡,我不能杀了这个孩子,这是我和他的孩子,也是今后支撑我活下去唯一的一点念想……”
安菡狠狠地哎了一声,“你为何就这样糊涂?!你可知道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我早已经没有九族了,只是……可惜了这个无辜的孩子…….”
“那你把素尘,把我,都置于何地?素尘帮你隐瞒,帮你做假,而我身为御药局的人却知情不报,难道就能脱得了干系?”
见阿淼紧紧地抿着嘴,只低垂着头呆呆地盯着肚子一言不发,安菡无可奈何道:“你想留下这孩子是吧,也行,想法子让皇上明晚留在月落阁,你侍寝,兴许还可以瞒天过海……”
阿淼却再次坚决地摇了摇头:“我是绝不会侍寝的…….”
“阿淼!”安菡有些着急起来,“你要清楚,你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昭仪,你腹中的孩子必须而且只能是皇上的骨肉,你不侍寝,这孩子如何能留下来?你的性命又当如何留下来?!你与他情不自禁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况呢?!”
素尘忙道:“安菡,你就不要逼她了,这是个意外,谁也没想到会……”
“有得必有舍,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会不明白?若还是想不通,我看明日还是给你送一副落胎药来算了!”安菡说着,跺了跺脚,背上药箱抬脚欲离开。
阿淼双眼一亮,忙拉住安菡:“你这样说,那这药粉,不是落胎药?”
安菡哼哼两声,冷笑:“就知道你舍不得,所以我一夜未睡是为了什么,查了好些药典古书,失败了七八次,这才制了这么一剂,办法是冒险了些,但不赌一把,如何知道输赢?何况,赢面还是很大的……”
安菡说着,不经意地与素尘对视了片刻,两人都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惶惶中又过去了三日,这天晚膳时分,一封紧急军报的来临,将正在寿慈宫与秦氏用膳的瑞清拉回了承安殿。
东夷自政变后,又开始在边境滋扰生事,最近更是公然侵犯凌河,还在城中驻扎了营地练兵,大有南下之心。
瑞清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没想到依然是这些老生常谈,便随口道:“尚未宣战,让兵部调遣定河的守军去将他们赶走便是。”
那报信的兵士道:“皇上有所不知,那扎提伦向来不把咱们大宁军队放在眼里,一般的将领怕是应付不了他,依卑职所见,还是得需朔王殿下…….”
“住口!”瑞清突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案上:“我大宁人才济济,朕就不信这个邪,没了朔王这天下还会大乱了不成?!”
报信的兵士忙跪倒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一旁的刘裕忙递上一杯凉茶:“皇上息怒,天气炎热易上火,万不可动怒……”
瑞清烦躁地将茶推开,对报信兵士一字一顿道:“就按朕说的办!”
“是,卑职遵旨!”报信兵士不敢多言,忙退了下去。
瑞清喘了口气,从刘裕手上拿过凉茶抿了一口,放下:“这些废物,芝麻大点的事都要过问朕,还一口一个朔王,叫朕甚是心烦。”
刘裕持着扇子给瑞清扇着:“皇上无需动怒,他们都是墨守成规惯了,一时间叫他们改,也改不过来啊…….”
“好好的晚膳也被搅扰了,中书省送来的折子都在这里吗…….”
“回皇上,是的,这是近三天的折子,酉时刚送过来,皇上是现在要看?”
瑞清看着案上堆了三叠的奏折,突然一阵烦躁:“算了,明日再看,去琴鸣殿吧……”
“皇上,您忘了?晚膳之前琴鸣殿才遣人来报,今日是充容母亲的忌辰,充容要在般若殿整夜诵经,还是您亲口恩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