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阿淼还是不知道,瑞谚在尚残留一丝意识之际到底有没有听到她的话,而这一场并不算大的雨,淋透了她和他之间那刻骨绵长的相思。
天空开始淡去了那深邃的帷幕,蒸腾起淡淡的紫雾。
昏黄的傍晚,雨终于停了下来,深沉的绿色被洗得干干净净,在微风的轻抚下流动着,一切都看似过去了,归于平淡。
素尘端着汤药走进来的时候,发现不知道何时,阿淼竟已经醒了,正端着地站在窗口,眼神空洞,涣散。
“你醒了,身子感觉怎么样?”
阿淼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嘴唇与脸颊一样,苍白如纸。
“别站在窗口了,来,还是躺下吧……”
阿淼轻轻地推开素尘,开口道,“素尘,他怎么样了……”
素尘道:“放心吧,你睡着的时候,刘公公来过了,说皇上开恩不罚了,已经抬回王府去疗伤了……还有,安菡也来过了,给你背上的伤口上了药,说你受了刺激,情绪过于激动,动了胎气,好在目前稳住了,但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是吗……”阿淼抚了抚小腹,目光黯淡,“药……拿去了吗?”
“按照你说的,内伤药还有彻骨香都交给刘公公了,应是一并带回王府去了……”素尘顿了顿,放下药碗,“你也太不顾惜自己和孩子了,怎么就能去挡那鞭子呢,他最想的是你好好活着啊……”
阿淼挪动脚步,眺望着窗外,凄然一笑:“这个世道还真是奇怪,总把想要活着的人往死里逼,却总是劝想死的人好好活着,于是,所有人都成了半死不活……”
“阿淼……你要振作一点啊,为了王爷,为了孩子,你都要振作……”
阿淼将身子依傍在门边,远远看着阁外的宫街,灯火星星,人声杳杳。
新雨之后,一切都显得尤其清晰,尤其清醒,思绪甚至能飞越过那厚厚的宫墙,直飞往那外面那繁华长街,那苍山浮月,那烟雨楼台,那杨柳岸边。
抬起手,伸过去,像是想抓住什么,手心却只有那期盼落空后的寂凉。
想起宋漪说的,总是想拼命抓住,到头来却什么都留不住。
阿淼默默地低下头,闭上眼。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你,却又无一不是你……”
夜风习习,这凉意,无孔不入。
忽听得门口传来刘裕的声音:“皇上驾到!”
还没等素尘退出去,瑞清便已走了进来,阿淼走过去,如常一样行礼,然后垂手侧立,不再说话。
瑞清坐下来,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阿淼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垂着眼睑,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
“你现在,恨透了朕吧?”
“臣妾不敢,但问皇上可满意了?”
“朕不满意!”瑞清目露凶光,“他始终还是没有求饶,直到昏死过去,他没有,一句都没有,半个字都没有,你可满意了?”
阿淼的嘴角轻微地动了动:“臣妾早已想到会是这样。”
“那你为何这样一副脸孔面对朕?”
阿淼抬起头:“皇上想臣妾用什么样的脸孔?笑脸相迎吗?”
瑞清走过去,捏着阿淼的下巴,“有了孩子之后,朕一度以为你认命了,会安心在宫中做朕的女人,但今日看来,是朕错了!”
“臣妾是如何成为昭仪的,皇上不是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原本朕也是没把你当寻常嫔妃对待,但朕现在改主意了,朕喜欢你,想珍视你,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你让朕如何……”
阿淼脸上泛起隐隐的笑意:“皇上何必自欺欺人,对于皇上来说,臣妾就如叶充容一样,不过都是宋嫔娘娘的替身而已,皇上喜欢的,皇上想珍视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宋嫔娘娘一人。”
瑞清像是被提醒一般,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放下了手。
“陆沅夕,你别自以为了解朕,别以为朕应允了你那约法三章,现在不杀你,就永远不会杀你,不会杀朔王!”
“皇上当然可以杀了臣妾,杀了朔王,但皇上可还记得臣妾刚受封之时讲的那个故事?”
“你这样说是何意?”
“朔王无诏回京蒙混进宫固然有罪,但这三个月以来,他一直在盘龙关安分守己,为何此时突然有此举动,这背后的因由,皇上难道就一点没有怀疑过?”
半晌,瑞清眸底忽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转过身快步朝门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陆沅夕,告诉朕,你真的就没有动摇过?哪怕只是一瞬间?”
阿淼从容地看着他,冷然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闻言,瑞清先是微微怅然,接着阴鸷地一笑,拂袖离去。
“恭送皇上……”阿淼站起身,看着瑞清的背影,却忽而笑起来。
素尘见瑞清离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阿淼:“这是刘公公方才悄悄给我的,说是在天牢找到的,你应该会用得着。”
阿淼拿过那封信:“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对瑞谚和先皇后下手,我们又何必一再隐忍委曲求全,既然身后这万丈悬崖退无可退,那么有些账,也是时候该算算了。”
素尘拉过阿淼的手,肃然道:“你有把握吗?打算怎么做?”
阿淼微微一笑,将信放在桌上,用指尖点了两下,冷冷道:“折其翼,断其臂,绝其念。”
风淡淡的从她的眉宇间流失,那深潭般双眸中,隐隐的透出了锐利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