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瑞谚简短地回答了一个字,拉起阿淼的手,“走吧,先去城里逛逛。”
天还没黑,城中就已张灯结彩,挂起了各种驱邪避凶的吉祥图腾,护城河静静流动,载满了天下痴男怨女的相思和祈愿。
上巳节,虽不如乞巧节那样隆重,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也是个难得的佳节,难得的靖天城取消宵禁的一夜。
长街上,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满都是穿红戴绿,珠光宝气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手持香草,等着沐身的开始,插在那青睐之人头上。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瑞谚和阿淼牵着手,一边看着这应接不暇的热闹,一边擦过人群,慢慢地朝前走着,这繁华盛景一幕幕接踵而来,映入眼帘,阿淼的思绪刹那间飞回了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热闹的夜晚,她偷偷跑出国公府,畅快地欢享着这无忧无虑,任性妄为,兄长总会买来她最爱的糖人哄他开心,也不担心回去之后古板严肃的爹爹会如何斥责,反正会有娘亲护着,任由她恣意生长,无法无天。
“糖人……”阿淼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那个卖糖人的摊子,竟还是那个摊子,时光的无情流逝似乎并不曾影响过这里。
瑞谚望了望,道:“在这里等我……”说完,便往那糖人摊子走了过去,阿淼嘴角浮起笑意,只见瑞谚略显笨拙地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摊主,那摊主却面露难色,两人又交谈了几句,摊主收了银子,给了瑞谚一个最大的糖人。
“来,给!”瑞谚跑回来,像是邀功一样将糖人往阿淼面前一递,“特地要了个最大的,够你吃了吧?”
阿淼没有戳破,其实是因为摊主破不开那一整锭银子才给了个最大的,看着瑞谚像孩子一样咧嘴笑着,她知道,那恶兽面具下的笑脸,一定非常好看。
还没等她接过糖人,突然旁边伸过另一只稍小的糖人,二人转头一看,是一名贵公子打扮的男子,正朝着阿淼笑:“小娘子长得如此清秀动人,这只糖人送你了,不知小娘子稍后是否愿意同在下一起沐身?”
阿淼怔了怔,也报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正要拒绝,就见瑞谚将那男子手上的糖人夺了过去,丢在了地上,冷冷地说:“不好意思公子,这位小娘子已有主了。”
男子愣了一下看了看瑞谚:“你说的是你吗?上巳节出来还戴个恶鬼面具,是存心的吧?还是说,你是毁容了才戴的面具?丑八怪还岂能配得上这么可人的小娘子?”
说着,男子便要伸手去揽阿淼的肩,被瑞谚一把抓住手腕,狠狠地掰了个反手,“我看这位小娘子并不是公子能高攀得起的……”
男子动弹不得,疼得大叫起来,接连哀求饶命。
阿淼见那男子的手腕几乎要被掰断,忙拉住瑞谚的手臂:“难得出来过节,不要生事……”
瑞谚看了阿淼一眼,将男子丢开,握起阿淼的手将糖人塞了进去,“此处闲杂人等太多,咱们去那边!”
男子忙不迭地握着手腕,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嘟哝着:“这什么人啊,力气大得跟头牛似的……”
走远了,阿淼偷偷斜眼看瑞谚,虽然只露出半张脸,仍是能看到那尚未散去的余怒。
“你生气了啊,那人不过就是送个糖人而已,你都快把他的手给废了……”
“我不仅想废了他的手,还想把他人也废了,谁叫他……不知死活,还妄图轻薄你?”
“人家哪有轻薄我,就是热情了点罢了,本来我就要拒绝的,谁知道你这么经不得事,不要生气了嘛,今天过节你老臭着一张脸算怎么回事?难道你还气他说你毁容了,是个丑八怪?”
“他怎么说我都行,对你言语轻薄就是不行,何况他还……”瑞谚站住,盯着阿淼看了一会,说:“我倒是觉得,这个面具该给你戴……”没等阿淼回答,不由分说将面具摘了下来欲给阿淼戴上。
这时,头顶的天空突然绽开一朵巨大的烟花,花瓣如雨,纷纷坠落,人们似乎触手可及,接着十几支烟花直指天空,一粒粒金砂喷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俱全,姹紫嫣红,把夜空装点得美丽婀娜,把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昼。
人朝随即汹涌而至,瞬间将二人冲散了开去,瑞谚手上还没来得及给阿淼戴上的面具也被拥挤的人群挤落在地。
“阿淼!”瑞谚展臂拨开人群,努力地朝被挤到墙边的阿淼走去,一面低头忙不迭地寻着那掉落的面具。
阿淼踮起脚仰头朝瑞谚张望着,抬起手臂使劲挥舞:“我在这里……”
“人太多了,你不要动,等我过来……”
看着瑞谚走向自己,阿淼突然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即便不是相隔这样的熙攘人流,他们从未停歇过努力,努力靠近对方,努力地想走出一片只属于两个人的天地。
奈何如今身皆在九重,自有挣不脱的恩怨,纵广有四海,却藏不住一点真心。
戴着这一身尊贵无比的枷锁,一边守护着这万家灯火,这盛世烟花,一边倔强地对抗着一次又一次的无情天意,从始至终看着的,只是那一个人,不是没想过放弃,不是没想过退让,却终是,还残存一分的希望,便总想使出百分的力气。
瑞谚在人流中艰难地前行了几步,还在低头找着面具,旁边一窈窕的白衣女子与他擦肩而过,只无意望了这唯一低头逆行的男子,顿时不再注目那漫天绚丽的烟火。
“公子这是在找什么呢?”白衣女子面泛红晕,只道羞涩。
瑞谚侧头看了女子一眼,女子抿嘴巧笑:“公子是否遗失了贵重物什?说与奴家,帮公子一同寻找可好?”
瑞谚正要说话,阿淼突然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面前,不着痕迹挡在瑞谚与白衣女子之间,手握面具给瑞谚戴上,转身笑着对女子说:“不劳姑娘费心,我便是这位公子正在急切寻找之贵重物什,烟火虽夺目,但转瞬即逝,若是因帮人寻物而令姑娘错过,还真是憾事一件。”
白衣女子尴尬而抱歉地笑了笑,恋恋不舍地再次看了一眼瑞谚,终于转头离去。
“一人一次,这下我们算不算扯平了?”瑞谚抚了抚面具,看着阿淼,笑意盎然。“不过,你比我斯文多了,看来还是我在意你多一些……”
“又不是谁粗暴谁就在意多点,你那一套也就适合登徒子,莫非我还怕那女子轻薄了你不成?你是男子,有也是你占便宜。”阿淼说着,指着城门的方向,同时变戏法般地从身后拿出两棵香草,分给瑞谚一根,“烟火完了就是沐身仪式了,趁着现在人少,咱们现在赶快去护城河那边,记住了,这香草只是用来蘸水祈福用的,你可要小心,万万不能把它插在其他女子的头上……”
“你也是,不准插在任何男子头上!”
阿淼拉着瑞谚往前跑了几步,回过头对着他嫣然一笑:“那你呢?算不算在这‘任何’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