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来介绍一下。”
带着几分笑容,赵弘润抬手介绍赵冉道:“这位是秦国的大庶长,赵冉大人。……所谓大庶长呢,大抵就是贵国的太尉。”
『太尉?!』
韩晁与赵卓听闻,面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他俩原以为对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秦国使臣,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那样的大人物。
何谓太尉?
要知道在韩国,太尉即是负责整个国家军事的军方长官,地位与老丞相申不骇平起平坐,论职权之重,地位之高,比魏国的兵部尚书要重得多。
不过自从韩王然王权旁落起,太尉之职一直空悬,最早由厘侯韩武与康公韩武二人争夺这个位置,后来康公韩虎因为在与魏国的战事中战败,不得不淡出朝野后,厘侯韩武便自领了太尉的职能,号令韩国举国的军队。
除此之外,近二十年来,韩国已再无旁人出任太尉之职。
『位比我国太尉之职的这个秦人,何故出现在魏公子润的军营中?』
韩晁深深打量着赵冉,眼眸中充满了警惕与戒备。
此番前来魏营之时,他与赵卓这两位韩使,还真没料到魏军中居然会有来自西垂秦国的使者,毕竟在他们的印象中,秦国的军队目前还在西河一带活动,按理来说,应该顾及不到河内、邯郸这一带才对。
然而,却有一名自称赵冉的秦人,而且还是秦国的大庶长,悄悄拜访了魏国的公子润,这对于韩国而言,并被后者奉为上宾,说实话,这对他韩国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位润殿下可真是……』
就在韩晁、赵卓二人面色略显凝重地与赵冉打招呼时,赵冉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赵弘润,见后者面带笑容,心下暗暗嘀咕。
赵冉很清楚这位殿下揭穿他秦国大庶长身份的用意,无非就是借他的身份带给眼前的这两名韩人压力,以便达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可惜这事他不好分说,毕竟赵弘润只是正当合理地介绍了他赵冉在秦国的职务而已,分本谈不上添油加醋,根本无法指责什么。
顶多就是在心中嘀咕一句不厚道,唔,不厚道。
“那么,就来谈一谈正事吧。”
在寂静无声的帅帐中,就听到赵弘润爽朗的笑声。
韩晁与赵卓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韩晁朝着赵弘润拱拱手,硬着头皮生硬地提起了来意:“公子,此番我二人乃是奉我国大王之名,希望与贵国达成协议,终止这场战争……”
“唔嗯。”赵弘润应了一声,仿佛是在等着下文。
见此,赵卓在旁补充道:“此战的因由,乃是由一小撮人挑起,绝非我国大王的本意,至于贵国在此战中的损失,我国愿意一力弥补……”
言下之意,韩国朝廷已经承认了战败,并愿意向魏国支付赔偿,作为乞和的代价。
“不知公子以下如何?”韩晁问道。
听闻此言,赵弘润摸了摸下颌处那一小撮短须,轻笑着说道:“数月前,本王就与贵国的国君在巨鹿一带见过面,当时就知晓,此番「魏韩之争」,并非贵国君王的本意,而是贵国朝中的权臣把持朝政、自作主张……先有康公韩虎、后有厘侯韩武。即是权臣所为……唔,本王倒也能谅解韩王的难处。”
说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继续说道:“只是,如今局面并非是我大魏一方做主便可终止这场战争,两位尊使须知,我魏、秦、楚、卫四国同盟,我大魏虽是盟主,但也要考虑到盟国的利益,若独断独行,如何令人信服呢?”
听了赵弘润的话,纵使韩晁、赵卓二人与前者私交不浅,此刻在心中也忍不住要骂娘。
居然说什么要顾忌盟国的利益,得到诸盟国的首肯,你魏公子润做事向来独断独行,怎么这会儿就转了性?
再者,此战卫、楚两国根本没有介入「魏韩之争」的战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秦国在帮你们魏国攻打我韩国,需要卫、楚两国首肯什么?这跟那两国有什么关系?
而就在韩晁与赵卓二人暗暗嘀咕之际,就见赵弘润忽然转头看向赵冉,笑着问道:“赵冉大人,您说是不是?”
“呵呵呵……”
来自秦国的大庶长赵冉呵呵笑了笑,面带微笑地点头说道:“润殿下所言极是。……殿下如此看重魏秦之盟,真乃两国之福。”
话虽如此,不过在心底,或许这位秦国的大庶长也在暗自骂娘:赵润此举,分明就是祸水东引,将矛盾转移到他秦国这边嘛。
可尴尬的是,这会儿他还不能不表态。
『看来只能由我做这个‘恶人’了……』
暗自苦笑一声,赵冉在沉吟了一番后,正色说道:“润殿下,在下以为,殿下需慎重考虑与韩国的战事……据在下所知,近几年来,韩国隔年便与魏国发生战争,此次之战,已是近十年来的第四回,正所谓可一、可二、不可三,何以韩国次次战败,且仍要执意与魏国交兵呢?……似韩国这般,年年战败却又年年挑衅贵国,呵,赵某以为,不可一再姑息之。”
『嘿,这话毒啊。』
赵弘润端着茶,一脸平静地看着。
赵冉的话,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却让韩晁、赵卓二人如临大敌。
他们岂会听不出,这个赵冉是在挑唆眼前这位魏公子润继续攻打韩国?
至于个中目的,韩晁、赵卓二人多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魏国达成了他们的战略目的,然而秦国在这场战争中,却还并未有所收获罢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身秦国的赵冉,怎么可能同意魏国与他韩国停战谈和?
想到这里,韩晁沉声说道:“赵冉大人,您口口声声说「魏秦联姻之情」,可事实上呢,贵国恐怕只是拿魏国当枪使罢了……赵冉大人也知道近几年来,魏韩两国战乱不休,两国国民置身于水火,皆无力复战,倘若赵冉大人果真是为魏国考虑,必定会劝说润公子停止这场战争,可赵冉大人却好,一心挑唆魏国与我大韩继续战争,莫不是……贵国欲坐收渔翁之利?”
『嚯!这个更毒。』
端着一杯茶抿着,赵弘润心下好笑地想道。
“荒谬!”
也不知是被韩晁说中了心事,亦或是韩晁无端的恶意揣测激怒了赵冉,赵冉用夹杂着几分愠怒的口吻说道:“我大秦与魏国乃有联姻之盟,岂会如尊使所揣测的那般龌蹉?!”
“那可未见得。”韩使赵卓冷笑道:“据在下所知,数年前时,贵国曾趁魏国内乱不休,出兵攻打魏国……”
“那时我大秦尚未与魏国签订盟约……”赵冉微怒说道。
“非也,在下并非是想提这个。”顿了顿,赵卓继续说道:“在下只是想说,论与魏国的战事,贵国也少不了多少。……在下曾听闻,贵国与魏国曾为三川之地爆发过战争……”
“还有「陇西之地」。”韩晁在旁插嘴道:“既然贵国如此重视与魏国的同盟之情,何以「姬赵氏」一族的祖地陇西,贵国却仍然死死拽在手中,不肯归还?”
“这……”赵冉面色微变,张口结舌之余,偷眼观瞧赵弘润的面色。
正如韩晁一针见血所说的,秦国至今都没有归还陇西之地,甚至于,连提起的意思都没有。
这让赵冉的底气一下子就虚了不少。
『……不愧是说客!』
瞥了眼韩晁,赵弘润自顾自喝茶,仿佛没有听到这两位韩使与赵冉的争执,可心中却暗暗称赞韩晁的言辞果然犀利,不愧是能说会道的说客。
相比较之下,赵冉虽然气势很足,但在言辞犀利方便,终究还是逊色韩晁几分,被后者一通话说得情绪激动,直说‘岂有此理’。
此刻帐内,呈现一幅诡异的局面:明明是谈论魏国与韩国的事,然而,韩晁、赵卓两名韩使,却跟秦国的大庶长赵冉争执了起来,相比之下作为当事人的魏公子赵润、南梁王赵元佐、魏公子赵疆这三位魏人,却一个个在旁默不作声,冷眼旁观。
尤其是赵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边竟然没心没肺地挂着几分笑意,仿佛是在看一场好戏。
见韩晁、赵卓与赵冉三人的争执逐渐带上了情绪,赵弘润适时地插嘴道:“不若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再做商议?”
赵弘润一开口,无论韩国的韩晁、赵卓,还是秦国的赵冉,都不好反对,只能点头答应。
当日黄昏前,韩晁与赵卓二人商议之后,由赵卓火速返回邯郸,将「秦国大庶长赵冉身在魏营」的消息,立刻上禀朝廷。
由于这件事实在太过于紧要,以至于当晚赵弘润宴请韩晁、赵卓、赵冉三人时,赵卓只能提前向赵弘润请罪,并委婉提出回一趟邯郸的恳求。
赵弘润当然知道赵卓回邯郸做什么,自然也不会强留。
就这样,赵卓火速返回邯郸,将消息传到了韩王然耳中。
回到邯郸后,韩王然在宫殿内他处理国事的宫殿内接见了赵卓,后者遂将今日的见闻告诉了这位国君,说秦国大庶长赵冉此刻身在魏公子润的军营,并有意干涉「魏韩停战」之事,听得韩王然频频皱眉。
在仔细听完赵卓的讲述后,韩王然冷静地问道:“赵润是什么态度?”
赵卓摇摇头,说道:“魏公子润,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从始至终并未表态,似乎并没有偏袒秦国的意思。”
听闻此言,韩王然冷笑一声,淡然说道:“他当然不会偏袒秦国……这场仗,他魏国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别无所求,又岂会咬着我大韩不放?他很清楚,再打下去,纵使覆灭了我大韩,他魏国也绝不是获利最大的那一个……”
可能有人无法理解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
打个比方说,魏国这次迫使韩国投降,占得了五分利,而卫国、楚国、秦国,只得一二分,除此之外,韩国、齐国、鲁国、越国,则是各自损失了几分利,在这种情况下,魏国的收获价值更大,哪怕仅仅只有五分利。
但若是魏国不肯见好就好,继续与韩国打下去,那么这场仗持续下去,魏国在这场仗中的收益难免就越来越小,可能打到最后,只有七八分利,看似这七八分利比五分利要高得多,但问题是,在同样的时间内,楚国有可能已吞并了齐国与鲁国,取得了十二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