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陆三郎的讲解带着几分炫耀学识的得瑟,但张寿见刘志沅和张康也全都渐渐听得专心致志,更不要说不少恨不得把每个字都记下来的商人,他就知道,小胖子这番宣讲已然有了几分现实意义。
当然,在这个连经营都尚且谈不上规范的年代说什么大数据,说什么数据可视化,其实有点扯淡,但即便如此,他也希望把这些东西散布出去,人们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这么做了,算学就除了帐房应用之外,具备了另外一种象征意义。
于是,小胖子在那滔滔不绝地给人上课,张寿却和刘志沅以及张康打了个招呼,拎着看戏看入迷的小花生,叫上阿六,悄然下了楼。
他知道一定有人注意到了自己的离开毕竟他已经瞧见了好几个满脸茫然只是在强撑听小胖子那些理论的人,包括华四爷也分心二用地朝自己看了过来,但他只当没发现,照旧走自己的,当出了茶社大门,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小家伙已经在外头等他了。
即便是之前死活不太愿意出来的萧成,此时也赫然眉飞色舞,更不要说满嘴流油的杨好和郑当了。后头这两位出身乡间的少年拉着萧成快步上前,杨好先瞥了阿六一眼,这才小声说道:“少爷,钱都用完了。”
这是一个张寿毫不意外的回答。在这种美食云集的地方,就这么约摸一两百文钱,三个人吃饭,一旦吃到兴起,那绝对是不够用的,他疑惑的反而是这点钱不够,怎么也不见人上楼来问他再伸手要钱。
下一刻,他的这个疑惑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因为杨老倌这个孙子挠了挠头后,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后来六哥额外给我们的两百文也都花光了。”
阿六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犀利的目光扫过三小只的脸,就在张寿嘀咕这小子不至于就小气到这份上时,他就险些被阿六说出来的话给气得脚下一个趔趄。
“干嘛不上楼?楼上吃饭不要钱!”有渭南伯张康和那陆小胖子付账!
就连一贯全方面崇拜阿六的小花生,听到楼上吃饭不要钱这神一般的七个字,他也完全傻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阿六竟然这么财迷。
然而,让他更傻的,还有一旁傻乎乎的郑当那恍然大悟似的惊叹:“早知道我们就带着小萧子上楼去吃了!我们三个人足足吃了六家!”
“都够了!”张寿很怀疑,如果不是自己刚刚在楼上被陆三郎那完美表现给安慰得心情极佳,此时就会被这几个家里的活宝给气死!
唯一庆幸的是,萧成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突然大声岔开了话题:“张大哥,刚刚押着那些拍花党去游街的人,已经有人回来了,说是那几个家伙被指认了出来,用捉拿逃奴,帮人找逃妻,又或者接亲戚为借口在外城横行,前前后后两三年,他们拐骗过很多人。”
萧成这一说,杨好登时醒悟到自己应该干什么,他也赶紧跟着说道:“没错没错,刚刚消息传来的时候,外头都闹腾了好一阵子,尤其是好多人都吃饱喝足了,于是就赶过去看热闹了。就在菜市大街上,有人声称丢过儿女又或者其他人的,气得快把那几个家伙打死了!”
听到这样的话,张寿不禁眉头一挑,随即沉声问道:“那后来呢?”
如果真的听凭所谓苦主把那些人贩子给打死,那么他就不得不对皇帝这些精兵强将的工作方式持保留态度了。可正当他这么想时,却只听阿六不慌不忙地说:“我对他们吩咐过了,那几个拍花党被人打了泄愤可以,但若是他们死了,他们几个就要偿命。”
此话一出,除了唯一没注意那一幕的小花生云里雾里,其他人不禁都吃了一惊。郑当甚至忍不住嚷嚷道:“六哥,难不成那几个拍花党是你让人拿下的?”
“是啊。”阿六非常坦然地答了两个字,见张寿诧异地瞪着自己,明显才知道是他让人干的,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我前天才刚收服了铁衣帮,自然该他们出力。”
疯子的人不适宜多露面,所以就让疯子带人掠阵了!
尽管阿六没把话说完整,但张寿还是大致明白了这意思。对那几个人贩子他是丝毫不会有同情之心,但那名字起得威风八面的铁衣帮,他却觉得那些家伙有些可怜。而当他表示出希望知道进一步后续的意愿之后,阿六立刻就鼓唇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哨。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人先是小心翼翼扫了阿六一眼,随即就点头哈腰地说:“那几个拍花党正押在菜市大街上,虽说群情激愤,但咱们铁衣帮在外城也是有些名声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阿六就**地打断道:“说重点。”
小个子登时犹如被捏住喉咙的鹌鹑似的立刻住嘴,随即乖巧至极地说:“兄弟们按照六哥您老人家的吩咐,打算引蛇出洞,瓮中那个……嗯,捉鳖!”
见阿六挥了挥手把人撵走,张寿看向阿六的眼神简直不是惊诧,而是惊异了。什么时候一贯显得很闷的阿六,竟然已经学会了用兵法?在他的注视下,阿六竟是高深莫测笑了笑:“疯子说,只要不说话这样笑笑,别人就会合理推论,用心做事。”
这一刻,张寿简直是哭笑不得。这道理当然好懂,就和帝王高深莫测,臣子揣摩圣意似的。但原来所谓引蛇出洞,瓮中捉鳖,根本不是阿六的计策,而是铁衣帮的脑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