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柳予安的耳中,他缓缓抬眸,发现庆武帝就站在他的床头,垂眸冷冷注视他,目光是他从未看懂过的深邃。
“怎么用这个样子出去,你的面具呢?”
柳予安并未理会庆武帝,只是喃喃自语起来。
“呵呵……我竟然还活着?”
庆武帝不悦道:“朕问你,你的面具呢?”
柳予安捂着腹前的伤口坐了起来,疤痕纵横的面上露出一缕嘲讽的笑,幽幽注视他,刻骨而凉薄。
“皇帝陛下在怕什么?微臣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难道普天之下还有人能认出微臣不成?”
庆武帝垂眸看着他,那被诅咒的疤痕之下所掩藏的,是眉宇轩昂、冷峻绝世的容貌,这也是他曾经最疼爱的模样。
只可惜……
庆武帝深吸一口气:“你去追杀陆灵霜了?”
“是。”
“如果不是你擅自行动,将王泉他们引开,现在陆灵霜已经被抓了回来!”
意识一回拢,从此柳予安脑海的只有无尽的血色。
他似乎看到了那小小的、可怜的尸体,在葬魂江中浮浮沉沉。
柳予安一瞬不瞬盯着庆武帝,哑声道:“然后呢?因为陆灵霜还有价值,所以你可以留她一命?而那些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例如陆灵霜的孩子,例如当初的我,都被你当成垃圾一样处理了?”
这就是庆武帝,他的眼中永远不会有比“巩固皇权”更重要的人。
柳予安一而再再而三顶撞庆武帝,这位人间帝王到底是沉下了脸色。
“你怎么和朕说话的?别说那只是罪人的之子,就算那婴儿真的皇室血脉,依旧要听朕发落!柳予安,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庆武帝没否认自己处理了陆灵霜的孩子,柳予安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劈裂,鲜血淋漓。
他忍着腹部的剧痛,起身朝庆武帝行了一礼,眼底尽是猩红。
“微臣当然记得,没齿,不,是哪怕变成厉鬼,也不敢忘。”
望着柳予安虚浮却坚定的背影,庆武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朕站住!谁准你走的!”
柳予安顿住,回头嘲讽道:“所以皇上要发落微臣吗?”
他眸中的漠然和怨恨,第一次坦荡而直接地落入了庆武帝的眼里。
扭曲的、阴暗的……
庆武帝被柳予安的眼神震撼,半晌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发落,那微臣告辞。”
等柳予安走出了殿宇,庆武帝泛起雷霆之怒。
“岂有此理!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他是不是以为朕不会罚他?!来人!将他给朕抓回来!”
穆福海连忙上前安慰道:“皇上,皇上您别生气,柳督公只是身子骨不好,这才浑浑噩噩的……”
“放屁!那小子就是个蠢货!不仅放走了陆灵霜,还差点命送渭水,简直愚不可及!若太子还……”话说到一半,庆武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僵滞在了原地。
像是悲从心来,许久后,庆武帝朝护卫们摆摆手。
“罢了,让他滚吧。”
穆福海连忙示意护卫们退下,心跳的却非常快。
妈惹,柳督公为何突然提起那个“孩子”?
若皇上和柳督公知道自己“放走”了那个孩子,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看来他必须守好这个秘密才行。
……
督公府。
柳予安又恢复了俊美无俦的容貌,可这一次,府中再也没有会盯着他容貌欣赏的人……
广袤奢华的督公府,空洞得可怕。
连空气里都是令人窒息的、腐朽的气息……
这里其实只是一片墓地,埋葬了柳予安早已死于深宫的灵魂。
他这只恶鬼啊,若是不曾见过朝阳暖日,或许不会存有奢望。
而他曾被暖阳温柔地拥抱过,再次落入冰冷的墓地,从前可以接受的温度,现在只觉得连骨缝里都透着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