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武帝之所以将这个差事丢给陆学屹,而不是直接下圣旨“逼迫”陆沉珠,是因为他不欲和陆沉珠撕破脸。
说到底,陆沉珠身上的大功德,他不得不认。
而且“陆琰”那个孩子,的确非常惹人疼爱。
但陆沉珠一日不成婚,柳予安的心就一日不安定。
庆武帝不愿意再和这个儿子发生矛盾,也不想伤害他,便只能将压力给陆沉珠。
若是从前,陆学屹一定二话不说就应下庆武帝。
毕竟这是皇帝赐婚,皇帝还说了,让他去物色一些还未成婚的世家子弟,不等于随便陆沉珠挑选吗?
何其好的机会啊!
还能找个人照顾女儿,照顾外孙、外孙女。
可现在陆沉珠连陆家都不要了,他哪来的脸去说这些?
不是让陆沉珠愈发厌恶他吗?
他还想着将来见一见两个外孙呢。
“回禀皇上,微臣不去。”
“你……陆学屹!你反了天了!”
陆学屹经过罢官、起复、高山、低谷,一颗心早已犹如钢铁,脸皮也贼厚,不急不缓道:“微臣不敢,皇上您忘了吗?当年是您帮陆沉珠和我陆家断绝关系的,她的名字已经移出了陆家族谱,并且立了女户。微臣可没资格对陆沉珠指手画脚,若您要赐婚,还请您下圣旨吧。”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怨怼,只差没明说“您的锅别丢给我背”,可把庆武帝气了个够呛。
庆武帝在想,自己上一辈子是不是欠了这一对父女?
老的老的,少的少的,都是讨债鬼。
“你给朕滚!”
“微臣告辞。”
陆学屹非常熟练地滚了,让庆武帝赌了一口气在身前,又喊停了他。
“你给朕站住!”
陆学屹果断站住,转身低头,一言不发。
庆武帝暗暗磨牙,但一想起柳予安,庆武帝决定不能放陆沉珠一个人。
“来人,更衣,朕要和陆丞相一起出宫。”
“是!”
庆武帝换了一身简单的常服,押着不情不愿的陆学屹,一君一臣微服出游到了陆沉珠的院子附近。
陆学屹不傻,这些时日他日日都会不受控制地溜达到这里来。
这里是陆沉珠的府邸。
陆学屹呼吸一滞,“皇上,您……”
庆武帝嗤笑一声,果断命人敲门。
陆学屹紧张得手足无措。
三年多未见,陆沉珠会不会不想看到自己?
若是再见,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他脑中乱作一团,但幸运的是来应门的是一个小药童,小药童显然不认得君臣二人。
“两位大人,我家县主现在不在家,请两位大人迟些再来吧。”
穆福海笑道:“我家老爷的客人是你家县主的亲戚,可否让我们进去等?”
小药童一听是陆沉珠的亲戚,顿时有些拿不准主意,留下一句“稍等”就去请主人了。
不过片刻,小药童再次打开了院门,一副恭敬的模样。
君臣这才看到那从容迈步而来的,小小的、矮矮的……身着雪白布衣的小童。
小童抬眸静静看他们,漂亮的眼睛就像是星辰,白皙的面容宛若云朵般柔软。
被这小童抬眸看着,庆武帝和陆学屹都不由得怔愣在了原地。
一股莫名的、无法言喻的感觉袭上心头,最终还是庆武帝率先开口。
“琰儿?”
陆沉珠带着小火烛去了行馆看北燕太子,那日萧钺气冲冲地离开后,竟然一病不起,还一直不愿意吃药,所有北燕使者都心急如焚。
小太子赌气,非要小火烛去看她。
陆沉珠无奈,只能带着小火烛去了行馆。
谁都没料到,堂堂北燕帝竟然会带着自家丞相,微服私访到陆沉珠的小院子里来。
小火把眨眨眼,虽然不明白为何眼前的爷爷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彬彬有礼向长辈行了一礼。
“琰儿见过两位阁下。”
三岁多的幼童,短手短脚一本正经朝他行礼,憨态可掬,让庆武帝和陆学屹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特别是陆学屹,他几乎是贪婪地看着这个孩子,脑中想的就是陆沉珠三、四岁光景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陆沉珠粘人得紧,只要他回来,一定会爬上他的膝盖,糯糯喊“爹爹抱抱”。
她会在他怀中撒娇,会嫌弃他的胡子扎人,会笑得犹如铜铃般清脆。
可是……
这么可爱的女儿,终究被他弄丢了啊。
陆学屹的眼眶红了,他连忙移开了目光,生怕自己会失态。
庆武帝见老臣子这般“哭唧唧”的表情,心中不屑,语气却不由得放缓下来,带着一股“夹子”的气息。
“琰儿,你母亲呢?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家?”
见对方问娘亲,小火把将庆武帝当成了娘亲的故友,侧身道:“两位阁下,母亲她去行馆给北燕太子看病了,琰儿也并非一个人在家,弟弟也在,两位请进。”
将一行人引入院中后,小火把请庆武帝和陆学屹上座,恰逢此时小火苗哭泣的声音传来,还有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小火把只能让小药童也去照顾弟弟,亲自去替君臣二人备了茶水。
小小的人儿稳稳端着茶盏走来,踮起脚尖放在案几上,别说庆武帝、陆学屹了,连穆福海这个无根之人都心疼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