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远山上,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云烟,遥遥看上去,影影绰绰,令人不由生出一股不真切之感。
群山下是一片密林,林中遍布各种各样的果树,此时正值初春,原本正是地气尚寒之时,可此处得益群山环抱,寒冷之气被阻隔在外,竟比平原之地温暖不少,林中的杏树上居然硕果满枝头。
一条小溪从林中蜿蜒而出,潺潺地流淌至远方,越往前行,溪面越宽,水声轰轰,奔腾而去。
四个少年穿着粗布衣衫,背上都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大竹篓,竹篓里满满地装着从林中杏树上摘下来的杏子,个个金黄耀目,圆润饱满,令人口齿生津。
四人正蹲在小溪边,双手捧起溪水慢慢啜饮,溪水冷咧甘甜,入口即是一股清甜。
一个少年饮了几口溪水,拿出水袋在溪水中取水,一边低声问道,“凌儿,咱们是在这边等着么?”
另一个少年喝得唇边尽是水渍,用手背在脸上一抹,把水渍抹去,也轻声道,“放心吧,玄甲营的探子本事大的很,既然说了狐奴军在岐阳山这里有个粮仓,肯定就是真的。”
一个少年拍拍他的手背,笑着说,“甫君凌哥哥,你没弄懂伏夔大哥的意思,他不是质疑玄甲营的消息,他是疑心我们等错了地方。”
“不会的,探子说粮仓的守军都是每隔一日来此处取水,这张堪舆图大伙不是都看过吗,就是这个地方,你瞧这里的水也最是清澈,如果是我来取水,也会挑这个地方。”
这四个少年正是伏夔、甫君凌、呼延昭和女扮男装的扶罗。
呼延昭一向沉默寡言,见三人在悄声议论,遂站起身来,拿起水袋假装喝水,也警惕地望着四下的动静。
“哼,宇文昉和单钦若两个混账,为了能打垮翙儿,居然不惜引狼入室,把大燕的十万铁骑放进了大周,这一下子双方的势力天平明显地偏向了宇文昉这边。”甫君凌想起这个就有气,话中也满是义愤填膺。
“凌儿,不管以前咱们怎么混在一处玩闹,如今皇帝终归是皇帝,你怎能这般直呼其名,虽说陛下未必会不快,可如若被心存不轨的人听到,告你个大不敬的罪名,你让陛下该如何处置。”
扶罗惊奇地望着伏夔,见他微蹙着眉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一刹那间,扶罗觉得自己看见的并不是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伏夔,而是甫君凌的父亲,那个时时处处都一板正经的甫琛。
“多谢伏夔大哥提醒,我今后会记得的。”甫君凌吐了吐舌头,庆幸着说,“幸亏是被你听见,若是我父亲,今日我只怕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伏夔倒是接上了甫君凌先前的话题,“凌儿,你方才说的很是,原本我还好奇,单钦若怎么这么大的胆子,自己手中不过十万狐奴军,就算加上那五万黑骑军,也不过十五万人,就这点人马也敢起兵反叛,莫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却不想……”
伏夔没有再说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这口气也是堵在扶罗的胸口,郁闷难平,挥之不去。
原本以为北府军的七万人加上雒邑八万守军,光在数量上双方就打平,而且北府军的战力几乎可以抵住两支狐奴军,这仗不管怎么打,都是稳操胜券的,没想到单钦若这老贼也不知许了大燕什么好处,居然把大燕也拉入了这场浑水中。
“是啊,宇文昉和单钦若这对甥舅自知单凭手中的十五万军队起事根本没有胜算,更知此消息一旦传入大燕,大燕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是以故意放松了东北边境的驻守,引大燕铁骑入境大周。
如若只是如此还好,就怕已经私下许了大燕些什么,看来这个单钦若是想快刀斩乱麻,是福是祸都认了。”
扶罗冷冷地哼了一声:“无论许下些什么,都是假的。我相信大燕放在眼中的,岂是大周的几个城池而已?
单钦若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只怕最终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他是玩火者自焚,却要拖累这么多人给他陪葬,当真该死。”
伏夔拍拍身上的尘土,把水袋收了起来,笑了笑道:“所以邓禹先生才特意派咱们四个来把狐奴军藏在此处的粮仓给烧了啊,没了粮草,看他们还有什么本事施展。”
扶罗暗中点点头,大燕铁骑千里奔驰,粮草根本就接济不上,只能倚仗狐奴军的供给,如果真的像玄甲营的探子给的情报那样,岐阳山这里隐藏着一个狐奴军最大的粮库,那一定要让它尽快消失。
可这么重大的任务,怎么只派了他们四人来,是太不把狐奴军放在眼中,还是太过相信他四人。
这个邓禹,心倒真不是一般的大呢,扶罗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扶罗看看其他三人,虽然没有成竹在胸的样子,可也都是镇定自若,似乎四人并不是来烧敌军粮仓,而是来这里取点水就离开罢了。
扶罗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了胜利的信心。
突然,正在望风的呼延昭折了回来,对三人撂下一句话:“来了。”
三人登时站起身来,背上大竹篓,沿着小溪向前走去,就见二十几个身着灰色细鳞甲的士兵推着五辆大车,向小溪这边走来,每辆车上放着足足二十只铁桶,看样子确实是来此处取水。
四人一边走,一边嬉笑打闹,似乎完全没把这些狐奴士兵放在眼中,倒是这些士兵好像完全没料到溪边有人,不禁吃了一惊。
待得看清这四个少年荆钗布衣,灰头土脸,身上也是灰扑扑一片,瞧来倒似是哪里的农户之子,当即放了心,又见四人身上的竹篓里装着数不清的杏子,竟然立时起了贪心。
领头的士兵斜刺里截住了四人,不怀好意地笑着,“小兄弟,这些杏子哪里来的?”
伏夔装出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呆呆地答:“报告达官爷,是从那边的树林子里摘的。”
伏夔一开口,扶罗便吓了一跳,原来他居然变了口音,想来说的是岐阳当地的土话,与那士兵头领的口音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