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君凌放轻脚步,急速在林子里走着,大约过了两盏茶时分,来到了七贤林最是僻静之处,突然,他听见不远处似乎有人在交谈,只是相距甚远听不清楚。甫君凌闪身躲在一株巨大的竹子后,依托着一株株翠竹,展开轻功提纵术,快速奔向前方。
甫君凌武艺颇高,目力耳力自然也高出一般人远甚,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却又奔了一小会才听清了些,原来是两人在谈话,从声音分辨似乎是一男一女,甫君凌只觉得声音很是熟悉,但一时说不出是谁。
他正想上前,身子一动,却赫然发现宇文翙也躲在一株几有两人粗的墨竹后面偷听,不由大是吃惊,正欲掩过去,就听那女子道:“我自然知道母亲和你的情谊,当年母亲是不愿意嫁来大周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大燕的皇甫氏空有亲王之名,不仅无实权,凭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没人愿意的事倒是一件不落地砸到身上。”
甫君凌浑身一震,这才想起说话的是竟陵公主,忙掩在竹后,偷偷看宇文翙,就见他僵硬地靠在竹子上,恍若傻了一般。
“我和阿芷情自幼投意合,原本她兄长也答允等阿芷满十七岁就嫁予我为妻,可恨大燕皇帝一纸令下,我跟阿芷再也无法厮守,当日阿芷也曾跪过她兄长的,可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嫁来了大周。”男子悲凉地道。
“难为你硬是混入和亲使团,也一路相随来到这大周。”
甫君凌陡然一惊,他终于想起那男子的声音竟然是丞相伏湛,众人皆知伏丞相是当日随皇甫贵妃来到大周,原本是个不起眼的小官,却不知为何被周文帝慧眼识珠,一路破格提拔,居然做到了丞相,如今想来,皇甫贵妃肯定起了不小的作用。
甫君凌猛然想起来,虽然自己从不故意打听别人的事情,但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事会传进自己的耳中。他曾听人说过,伏湛来到大周后,迟迟不肯成婚,结果那一日在街上捡了伏夔后,才匆匆找了个女子成亲,这些年来,一直没听说他纳妾,但是夫妻一直关系淡如水,众人皆以为他不好女色,却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阿芷孤身一人来到大周,身边全无至亲好友,虽说先帝为缓和两国关系才提出联姻,可谁也不知他会如何待她,这叫我如何放心得下,说不得自然要随她过来,遇事也有让你给她计算筹谋。”
竟陵公主感慨地说道:“有你如此待她,母亲纵然被这大周深宫锁了一辈子,也不算枉活一生。”
“总算先帝待她情深义重,我心下甚慰,可她到底还是心伤长子之死,年纪轻轻便离世。”
竟陵公主冷笑一声,“先帝怎会许我大哥活下来,若不是怕我母亲自尽,只怕也不会容我活下来。”
甫君凌大惊,其实人人皆知先帝本是三个儿子,皇长子和竟陵公主是一对龙凤双胞胎,只是皇长子出生不久后便即夭折,当时众人痛惜,可今日听竟陵公主的话里意思,似乎皇长子居然是先帝所害。
伏湛淡淡地道:“先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怎么叫他娶一个珠胎暗结的女子,如若不是他深爱你母亲,只怕早就处死她,找大燕算账了。”
甫君凌浑身颤抖,只觉得似乎是朗朗晴空中打了个惊天彻地的霹雳,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一切原来皇长子和竟陵公主竟不是先帝所出,而是伏湛的子女,先帝明明知晓,却偏偏不挑明,只是暗中处死皇长子了事。难怪这许多年来,他无论怎样晋封两位皇子,却始终没有给过那个早逝的皇长子任何封号,也不许旁人提及皇长子半句,众人皆以为他是太过伤心,以致不愿提起,不想这其中有这般隐情。
甫君凌忽然担忧起来,自己听到这样的事情几乎都要喊出来了,那宇文翙骤然知晓这般残酷的事实,可还能支持得住,他悄悄地望向宇文翙,果然见他满脸通红,似乎要滴下血来,双拳紧紧握住,牙齿深深咬住下唇,身子好似筛糠样抖着,显然在竭力隐忍着。
甫君凌心中难过不已,觉得自己再听下去,不啻在兄弟伤口上撒盐,正准备悄然离开,却突然发现两人不再说话,他不知是否自己还是宇文翙被发觉,只能紧紧贴在竹子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