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夜晚黑黝阴沉,蜷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大地,墨黑的天空中,那一晚上弦月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连一颗星子也不见,黑漆漆的夜幕遮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沉沉地像要压到头顶上。
如今已入秋,加之又下了几场细雨,深夜显得格外阴冷清凉。傍山的小路,沿着弯弯曲曲的丛林一路蜿蜒向上。山路一旁遍长葱茏苍翠的树木,森森直立,只是在这暗沉的黑夜里,尤其狰狞可怖。
蜿蜒的山路上,悄悄行进着一路大约三千人的队伍,人不披甲马摘鸾铃。山路其实原本并不难行,只是下了一天的霏霏细雨,一脚踩上去十分松软泥泞,如踏在松软的旃檀上一般,遇上这样的情况,一般的队伍行军速度都会慢下来,可这支队伍却好似全然不受影响,反而越奔越快。
这支队伍又行进了大约半个时辰,队伍头前迎面奔来一人,奔至近处,翻身下马,对着队首一个四十多岁的精瘦汉子行礼道:“报孙将军,前方不到三里就是崇业寨了。寨门口有五处明哨,五处暗哨,哨口的位置,卑职都标在这舆图上了。”说着把手中的一副羊皮卷递给了那汉子。
这孙将军名唤孙敖曹,掌管北府军中的精锐玄甲营,这次宇文翙下令北府军派兵驰援,玄甲营应命而来,协助雒邑府来围剿乱匪。
孙敖曹随即下令全军停止前进,跟着翻身下马,对斥候道:“你再去前方探探消息吧。”
斥候衔命而去,孙敖曹走到山边,不顾地上泥土脏污,一屁股坐了下来,命亲兵点上烛火,转头见雒邑刺史孙冕站在他身边,看看地上泥泞的路面,一脸迟疑不决的模样。
孙敖曹心中一笑,他们这些军人军营内跑马练兵,战场上行军打仗,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就地一滚,早就没有了干净肮脏的分别,可要这群读书人跟着他们这群糙汉子一般摔打磨损,可真是生生为难他们了。
孙敖曹冲身畔亲兵一打眼色,亲兵会意,立时取来两块行军毯子,铺在地上,孙敖曹站起身来一抱拳:“孙大人,请坐吧。”
孙冕见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登时尴尬不已,却也佩服他心思细腻,善于顾人,再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忙坐下道:“孙将军太客气了,在下跟孙将军是本家,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人,在下表字次房,将军若是不嫌弃,就唤在下次房便是。”
孙敖曹来雒邑之前就听说,这几个月雒邑城极不太平,出了好几宗离奇的案子却找不出凶手,换作其他人,这刺史位子早就坐不稳了,可这孙冕做人甚是油滑,极会笼络人,上司对他关照有加,倒是生生保住了这个刺史位子。
就说这次,其实皇帝虽命令北府军协助雒邑刺史剿乱,可任谁也知道,这跟土匪动刀子拼命的勾当,一般差役根本就做不了,是以北府军一到,雒邑刺史非但没像其它地方官府诸般挑剔,反而把一众人当神仙一样的伺候,无论他有什么要求都无一例外的满足,这也使得北府军上下对这位刺史赞不绝口。
孙敖曹展开舆图,铺在行军毯上,在微弱的烛火下,仔细查看着,孙冕见他手指在舆图上划来划去,知道他在思索攻打路线,也不敢出声打扰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