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她可是听明白了。男人装腔作势,兜兜转转的,故意在她跟前绕了一大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什么天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这话原本也是此人方才亲口所说。倘若父亲失手打伤大学士的事情,必须判罪,那么即便父亲由太傅的位置,坐去了国丈,根本也无任何不同。
从头至尾,父亲有没有罪,应该如何去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由这个男人自己的意愿决定。他才是一国之君,他想怎么做,根本不存在被任何人的想法左右。
终于察觉男人的意图,苏婉容也马上发现了自己腰间,男人那只越来越不规矩的手。
面上立刻冷了下来。她一把拍开他的大掌,再回以一个客气的冷笑:“倘若陛下并非真心想要恕臣女父亲的罪,又何必这样故意刁难臣女?”
“朕何时刁难你了?”胤莽表情煞是无辜,口里慢吞吞地道:“你不想应,你不应便是。只不过殿阁大学士至今昏迷未醒,这事儿倘若朕不插手,就算大学士性命无忧,五十大板子是跑不了的。正如你方才所言,你可得想清楚了,就你父亲那身板,此番折腾恐怕没把老人家折磨死,也非得磨走了半条命……”
男人成心威胁,苏婉容心中冷笑。她攥紧了袖下双拳,硬声一字一句地回,
“自古便有父债子还。我既是父亲的女儿,他受不住这罪,那便由我来承担这五十板子。”
胤莽听了,面色当下一沉:“那怎么行?原本惩处制度的设立,便是为了激励朝臣警醒自己,反省过失。苏太傅既身为文臣之首,自当以身作则,怎可把自己原该受的刑法,推转给旁人去受?”
说完,他又佯装不耐地催促:“嫁或不嫁,一句话的事情!你再这般磨磨蹭蹭,朕还赶着给你爹判罪,没工夫在你这里继续浪费时间!”
苏婉容气得直咬牙。
胤莽皱着眉头,看似极不耐烦的模样。其实眼角风一直在往她那边扫,看了两眼,不动声色地再度移开。
苏婉容是气,气男人的狡猾。可她同时也必须承认,想要帮父亲免于这场皮肉之苦,除了求这个男人,她现下,别无他法。
反复思忖,苏婉容低下了头。她盯着地面,缄默良久,她忽然闷声道了一句:“几日前你刚刚说过,你说你给我时间适应,你说你绝不再逼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显然,这些也全都是戏言。”
胤莽一听这话,就晓得她这是开始犹豫了。心中一喜,面上却仍旧端得侃然正色:“君无戏言,朕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不是糊弄你的。你嫁给朕,朕给你充足的时间适应。大婚礼成,只要你不愿意,朕不仅不会碰你,半年以后,你不想继续做皇后了,朕甚至可以无条件地放你回府。至于你接下来想要终身伺候你爹,还是改嫁,朕都随你意愿。”
男人所言不错,苏婉容此生是以孝顺父亲为先。她确实不愿让自己这一辈子,都如笼中之鸟那般,禁困在比鸟笼更加华丽的皇宫当中。
可是倘若此人真能保住父亲,半年的期限,不算短,倒也没有多长。之于她,并不吃亏。苏婉容其实有些心动。可,念及此人昔日里屡次的翻脸不认账,她有些不信任他。
“你话说的好听,可你原本就惯会耍赖,我哪里晓得,等那半年之期一满,你会不会同我赖账?倘若你不信守诺言,你是一国之君,我小小一个女子,如何同你理论?”
苏婉容分析得有理有据,但那胤莽仿佛早便料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来那般,面上瞧过去也不慌张。他点点头,从容不迫地道:
“朕行的端,坐的正。原本没打算毁约,你不信朕,朕气量大,总也不会同你计较什么。要么这样吧,你想如何确认朕不会赖账?立誓还是拟定一份约书?左右朕也不怕,依旧随你来定。”
发毒誓,现在四下无人,且不说没个旁证。倘若真到了那一步,谁胆敢去拆当今天子的台?
苏婉容仔细权衡,再三考虑以后,觉得还是立个字据更为稳妥。
“口说无凭,还是如你所言,拟定一份约。”
胤莽挑眉,没有丝毫犹豫地立刻转身,亲自去寻笔墨。
男人答应得过于爽快,苏婉容反倒有些不适应了。可来不及她多想,男人备好了笔墨,又将一张干净的绢纸铺于案头,开始题字。
苏婉容怕他耍诈,也抬步忙跟了过去,就立在男人身后,看着他写。
这纸契约十分简洁,内容大致便是:朕欲立苏府四姑娘为后,大典以后,皇后不愿,朕绝不强迫皇后侍寝。半年之期一满,但凡皇后想走,朕亦不会阻拦。如若违约,罚朕江山易主。
题完这两行字,胤莽又亲笔落了款。然后翻出玉玺,沾过印泥以后,牢牢压在纸上。
“现在,你可是满意了?”
老实说,苏婉容她很满意。这封约书越是精简明了,男人越是难以抵赖。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江山易主这个四字,显然比天打雷劈来得有说服力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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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约书交给苏婉容以后,胤莽瞧着时辰差不多了,就喊来一直战战兢兢候在门外的李德允,一同前往这几日专用作议事的偏殿。
抵达偏殿的时候,几名此次随龙辇同行的大臣陆陆续续地都已经到了。胤莽于偏殿主位落座,垂眸一望,场面虽不如在宫中上朝,文武百官齐聚那般壮阔,瞧上去却也十分隆重了。
因大学士尚躺在榻上,至今未醒。胤莽便下令,只将苏太傅唤了过来。
胤莽倒真没想过,小姑娘去他那里,停留了也不过半柱香未到的功夫,苏太傅这边就惹出了这么一场闹剧。后来,有当时在厢房内侍奉的奴仆上前禀报,胤莽听完以后,这才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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