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家的分娩之苦,不必多言自然是痛极的。
可是把腹中孕育了几近十月的胎儿,终于生出来的那一刻,仿佛就有了那么几分达成了什么一般的踏实感,内心里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就似乎并没有那么疼了。
再者说了,苏婉容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
上辈子沦落到一个被人毒死,最后连杀害自己凶手是谁都不知晓的悲惨境地,吃过的苦楚实在也算不得少的。照理来说,应当是比寻常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家,更要坚强一些才是。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副浓眉微拧,薄唇紧绷的样子。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低哑着嗓音问她疼不疼……
和周嬷嬷这等,与自己极为亲近的人都不一样,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似乎潜意识里就不想那么坚强。
这辈子的处境,与前世相比,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了。
现如今她过的是珠翠环绕的锦绣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个后宫的婢子仆妇们随她使唤。又有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着护着。
明明日子过的比从前好了不知多少,她似乎也被养出了富贵病,娇气病。
见这粗蛮的男人疼惜了自己,身上的那些个痛,那些个委屈,仿佛一下子就一点点被扩大了。一点也不想继续隐忍的,只想叫这个男人也晓得自己方才所承受的辛苦,惹着他再心疼自己一些才好呢,
于是听见他这样问了,苏婉容咬着娇嫩的唇儿,长长的眼睫微微颤了一颤,就这么望着他,眸中竟然滴答滴答滚出泪来。
“疼……疼的我以为我刚刚都快要死了。”
胤莽见小女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只觉得那张玉白的小脸,芙蓉花似的,就这么被淅沥沥的小雨给浸湿了。娇嫩柔软的唇瓣轻轻抖着颤着,用那般委屈的嗓音,低喃着哭诉自己疼的都快要死了。
胸口被整个拧成了一团,揪在那里生生发疼。
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家,是不好乱动的,胤莽也不敢用力碰她。想把她纤细娇软的身子搂进怀里,揉入血骨再也不与自己分开半分,想就这么片刻不离地护着她。可又怕力道太大了,弄巧成拙。弄伤了,弄坏了她。
最后也只能隐忍着,轻轻蹭着她幼嫩的脸颊,粗糙的指腹擦拭她湿润的眼角,却马上又有泪珠滴滴答答重新滚落出来,止都止不住的。实在是心疼坏了,索性俯下身去,用唇舌亲吻她面上的泪珠,低声软语地哄。
在遇见苏婉容以前,谁也不能料到的吧。昔日里那么一个铁血冷硬,雷厉风行的人物,一个手腕狠辣,不近人情的帝王。如今竟能侧坐在一女子榻边,做出这等温声柔语的事情。那嗓音低沉沙哑的,便像是在哄劝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如此哄了小半刻的时间,苏婉容的眼泪水总算是稍稍止住了。咬着发颤的嫩唇儿,玉白的小手被男人粗硬宽厚的大手松松握着。偶尔低低啜泣一声,娇软纤细的身子骨便会紧跟着轻轻颤上一颤。那模样实在是惹人疼惜的紧。
在许久之后的某一天,苏婉容恍然意识到,其实最起初的自己并不是这样的。上辈子的自己无论是遭受了多大的委屈艰难,哪怕是被人祸害至死,她也一个人咬牙撑着,一滴眼泪也不曾轻易掉过的。
可是自打跟了这个男人以后,她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逐渐的她连自己都不太认识了。
好像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会变得异常敏感脆弱。这两年或喜或悲,甚至仅仅是为了故意惹他心疼流下的泪,若是积攒起来,怕是比她上辈子的所有的眼泪都要多了呢。
后来的后来,苏婉容方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自己今生嫁给的,是一个强大且有担当的男人。像是一座高大伟岸的山岳,足以为她遮风挡雨。
她觉得她可以信赖这个男人,可以依靠这个男人。这个没有规矩,霸道蛮横的男人,他对自己的保护,对自己毫无道理的包容,让她不知不觉地,就一层一层地为他卸去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