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一

李旦当皇子时, 有一伴读, 伴读叫陆康，字有陌, 为人狂放不羁, 却颇有将才谋略。

两人五岁相识，自幼一起长大，储位争夺激烈，数次明暗刺杀谋杀, 有陌不皆顾安危挡之。李旦与有陌虽是君臣, 却有兄弟之情义。

近来, 李旦却觉得有陌有些不对, 四皇子是他争夺储君的有力对手，有陌平日里对四皇子无什好脸色, 如今他却觉得每日从御书房下课, 有陌的眼神却总往四皇子那儿看，还时时心不在焉。

直到那一日, 李旦瞅见有陌将二公主小茴堵在宫墙上，他才恍然大悟。

小茴和四皇子是同母兄妹，如今大安皇室中，异母的姊妹兄弟都是对手，只有同母的皇子公主才可能是真的手足。

四皇子为人虽然阴毒刻薄，但对这个同母妹妹小茴, 当得起好兄长三字。

刚开始他本以为有陌只是少年的心血来潮, 但随着时间流逝, 他发现有陌越陷越深，对小茴的关注越发强烈，两人的接触也越发频繁。

李旦有些烦心，他对小茴并不上

心，唯一的印象来自宫宴，乖巧温柔的一位公主，他不讨厌这个妹妹，但夺嫡之争越发激烈，小茴的身份注定她是四皇子的人。

有陌是他的人，夺嫡之争，虽兵不血刃，但波云诡谲，阴谋诡计，令人防不胜防。他相信有陌，但是不敢去赌少年的情。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不是空谈笑言。

不过他还没有来得说，就发现有陌不再和小茴来往。

李旦松了一口气，看着有陌眉宇之间的渐渐的冷冽之气，他保证道：“若是等那一天，你们两个……”

有陌当时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归于湮灭。

后来父皇突然驾崩，大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虎视眈眈，好不容易他初定大局，四皇子五皇子却仗着当年在剿匪黄河水匪而得的兵权，在黄河下游起兵，燕王和有陌两人去平反。

三个月后，他收到大捷的战报，很是开心，恨不得鼓掌相庆，他和有陌是数年兄弟，他知这几年有陌从未忘记过小茴，四皇子起兵之时，也带走了小茴。

他想，若是有陌依旧忘不了她，等此事一了，他愿意把小茴赐给他，但随战报而来的，还有一份讣告 ，镇国公二公子，陆有陌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那天的雨很大，大到他在太极殿之内，那啪嗒啪嗒的声音依旧能敲在他的心上。

他其实不确定陆有陌真的死了，因为除陆有陌尸骨无存外，二公主小茴也消失的了无踪迹。此外，燕王支支吾吾，对此事含糊不清。

李旦当时笑了，他虽痛惜失一将才，大安少一开疆拓土的将军，但在君王之上，他依旧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记得有陌对他的情义，既然这是兄弟的选择，他为君主，自然要有容人雅量，那两个人到底去了哪儿，他不想去管，反而……他祝福有陌。

他想得到是至高无上的权利，但他的兄弟，想要的是情。

登基为帝，大权在握，一切都在朝着他渴望的地方发展。对于有陌这个人，李旦渐渐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有陌的兄长陆卓来了，他递给他一封信。

那封信的字迹很是熟悉，无数个朝朝暮暮，两人同桌描红，看书习字。他愤怒了，不是因为当时的猜测被证实，而是……他给了他机会，他却依然没有过好想要的人生。

聪明绝顶，潇洒不羁的陆有陌，在情一字上输的彻彻底底。

“大哥，有陌深知罪孽深重，愧于先祖，但弟之选择死而不悔。自感时日无多，有一事相求。

爱妻小茴体弱多病，在生下一女后，溘然长逝，自爱妻逝世后，小弟身体日不如日，以恐万一，有一事相求。”

拿着信良久后，他叹了一口气，让陆卓接回有陌和小陌的女儿，明歌，并善待之。

陆卓离开后，他又对着那封信看了半日，直到日暮西山，久久不歇。

但在有陌死后，陆卓派人接回明歌途中，遇见水患，明歌就此失踪，陆卓派人查访数日，俱无消息，而有一天，他九岁的太子捡回一个小乞儿。

太子_明歌

风很大，明歌裹紧了身上的衣物，她眼巴巴看着旁边卖馒头的小贩。很饿很饿。

那馒头又大又软，看着就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馒头都好吃，好吃的她口水都留下来了。

她有些想爹娘，但她答应过爹爹，要好好活着，虽然活的不太好，但是她还活着。只是爹爹说去找娘了，让她过上很多年再来，现在她不想等很多年，她想现在就去，可惜她找不到路。

按着肚子，明歌觉得饿肚子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去去去，哪儿来的子小乞丐。”卖馒头的小贩见一个脏兮兮的小乞儿立在他铺前，忍了半响，驱逐道。

明歌深深地嗅了一口白馒头松软香甜的味道，迈着小短腿，惨兮兮的离开。

“ 给你。”这时候，明歌听见旁边传来一个超级好听的声音，她想，雪娃娃如果会说话，他的声音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她抬起头。

一个白白胖胖的馒头被塞进了她手中，明歌仰着脖子望去，发现他不仅仅是声音好听，就连人都很好看，比年画上的娃娃都要好看很多，可惜的是，他白了太瘦，不够喜庆。

“给我的？”明歌呐呐的问。

“给你。”好看的人说道，此外他还把把荷包取下来，给了她。

那里面装的是银子，能买很多个馒头，曾经她爹爹就是用这些东西给她买的布娃娃，炒年糕。一想到爹爹，明歌就更想去找爹爹了，可她怎么才知道路？

好看的人很快就走了，明歌大大地咬了一口馒头，眼睛立刻就眯起来，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好吃，好吃的不得了，想到好看的人给的银子，她还可以买很多个馒头，明歌就有点开心。

不过开心只延续了一会儿，因为有人把她的银子和馒头都抢了，不仅如此，她们还打她。

“ 什么是你的，看到的就是我们兄弟的。”

“ 有本事你就抢回去啊，小乞丐。”

“ 看看你那样。”

他们说的话一点都不好听，明歌抓住了一个人小腿，狠狠地咬了下去，她听见那个人在叫痛 ，她便咬的更用力。

那些人欺负她，她就要不要命的回去，她爹爹曾经说过，只有你看着不好欺负的时候，他们才不敢欺负你。

可寡不敌众，最后他们依旧抢走了自己买馒头的银子，冬天又开始吹风了，她吸了吸鼻子，踉跄着找了一个门口坐着。

才坐下没有多久，明歌又听见了脚步声，她仰着脖子，朝远处看去。

“怎么又是你。” 李旭笑着道。

明歌傻乎乎的看着他，鼻青眼肿的。然后她看见那个好看的哥哥蹲了下来，用袖子给自己擦了擦脸。

他给她的感觉让明歌想起了娘亲，她已近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娘亲了，好不容易感受到娘亲的味道，明歌眯着眼睛，把脸朝着这个好看的人面前凑了凑，动作温顺的像是一只小奶奶猫。

“有人欺负你了吗？” 李旭看着她的样子，柔声问道。

见他不给自己擦脸了，明歌失望的收回脖子：“ 馒头和银子都被抢了。” 又一阵风吹来，明歌忍不住又打了个摇晃。

“你爹娘呢？”他问。

明歌眨了下眼睛：“他们睡着了。”

然后那个人沉默了一下，明歌听见他说：“那你愿意跟着我回去吗？”

明歌只用了一秒钟的时间思考，就点了点头，这个人的身上有娘的味道，还愿意给她买馒头，她愿意跟着他回去。

“我叫李旭。” 他温柔道。

明歌呆呆的望着他，小声道：“ 我叫陆明歌。”

“明歌，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他穿的很厚，他牵着她的手的时候，明歌发现，他的手依旧很凉，和娘的一样，娘以前曾经说过，她会一直陪着她的，他会不会就是娘来了……

明歌有些想叫他娘。

明歌到了一所很大的宅院，那个人温柔的摸着她的脑袋，又对她说：“明歌，我们洗澡换衣服擦药吃东西好吗？”

听到吃东西三个字，明歌激动地点点头。

他把她交给了一个嬷嬷，说让她带他去洗澡，明歌不太愿意，从前，娘在的时候，都是娘照顾自己洗澡的，明歌拽着他的手不放开。

“大胆。”旁边有一个圆胖胖的男人瞪着眼睛说道。

“ 别说他。”李旭蹲下来，柔声道：“明歌是不是想我帮你洗澡啊？”

明歌闻言，开心的点了点头， 她想让这个和娘亲一样的人帮她洗澡。

“好，我带你去。”

“少爷。”圆滚滚的男人不赞同道。

“无妨，我很喜欢她。”

喜欢……

娘也说喜欢我呢，明歌抿着嘴直笑，果然娘来到她身边陪着她了。

不过很快，明歌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李旭帮他脱了衣服以后，就立刻走了出去，让李妈妈来帮他洗澡。

明歌有些不愿意，他都答应帮她洗澡了。

“我刚刚不知明歌你是个女孩子，很抱歉，我这就让李妈妈来。” 他不太好意思说道。

明歌还在后面叫他，他头也不会的走了出去，然后把李妈妈叫来了。

李妈妈洗澡的动作很温柔，但是她还是想要他给她洗澡，不过他好像不会同意。

明歌在这儿住了下来，这儿的人都很好，尤其是被叫做少爷的李旭，她很是喜欢。

他真的像娘，像娘一样弱不禁风，吹一下就要感冒了，需要很多人照顾。他喝药眼睛都不眨一下，尽管那味道明歌闻着就想跑了。

这通通很像娘，但三个月后。明歌知道他不是娘，娘不会是个男人，生娃娃的都是女人，男女有别，她和娘没有别，和李旭有别。

弄清楚这些后，明歌很是失落。

不过这也无损明歌想要照顾他的心愿，爹爹曾说，娘很弱，她要保护娘，这个像娘的人也很弱，就算他不像娘，她也想保护他，和保护自己。这样一来下次有人敢欺负她，她就能把他们打趴在地上，像爹爹那样厉害。从前都是爹爹保护她，可是既然要很多很多年才能见到爹爹，那这很多很多年只能靠自己了。

坚定这个信念是在一个春日融融的日子里。

李旭要去踏青，明歌跟他住了四个多月，知道他爹爹也在很远的地方，他身体不好，到江南来调养。

那天，太阳和暖和，李旭特意给她买了风筝让她放，明歌知道李旭不能跑太快，于是很努力的迈着小短腿，想给他把风筝放起来。

好不容易风筝放了起来，明歌转头，然后肉嘟嘟的脸就被气红了。

有人想打他，幸好侍卫围在他身边，那些人都靠近不了他，明歌松了一口气，迈着小短腿咚咚咚地跑过去，然后明歌利落地抱住某人小腿，咬了起来。

不过那个人的力气却极大，一下子把她拎了起来，朝着远方扔过去，明歌被喘着粗气的李旭接着了。小心翼翼地挣开眼，然后那个人一个拳头又打了过来，打在了李旭身上。

虽然只打了一下，就被侍卫给赶跑了，但是李旭脸色忽然就白的像纸一样。

而就因为这一下，李旭又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不厉害，不仅自己要被打，李旭也是要被打的，四岁的明歌想起几个月前，抢她包子银子的坏蛋，她忽然明白，厉害二字的重要性。

她一定要厉害，她可以被打，但是李旭不能被打，他是在太弱了，被打一下，就要一直躺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