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深市,夜里风不大,气温却低于5度,不过酒吧街在暖色调的霓虹灯映射下,加上不断来回穿梭的人流中,不时就看到穿着短裙的女子,以及一件单衣的男子,感觉不到一点冬的气息。
李睁不急不缓地走着,手里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咯嘣咯嘣地咬着。
晚上的菜有点咸,吃点舔的东西,好让胃里综合一下。
“站住!别跑!别跑!”一道中气十足地厉喝声从身后追来,李睁回头,就见道路左侧,一个小青年抱着一个不大的箱子,在那里飞奔。
再后头,一个谢顶的中年男子伸手前指,别看身材有些发福,追赶的速度一点不慢。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纷纷侧目。
砰!
片刻后,小青年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脚下绊到了,一个前扑摔在地上,怀里的箱子飞出去,在他身前七八米处落地,颠簸了几下,方才稳住。
小青年努力地爬起来,中年男子追到了,飞起一脚又把他踹地上。
“大哥,对不起,我身上没钱,我朋友有钱,我让我朋友付给你车费,双倍给你...”
“玛德,敢坐霸王车,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青年抱头缩在地上,一阵鬼哭般地讨饶,中年男子满脸凶怒,一脚接着一脚地狠踹。
周围路人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没人上去帮着一块动手,但也没人劝。
李睁不是管闲事的人,也没有妇人之仁的心,中年男子嘴里骂的很清楚,敢坐霸王车,也就是地上的男子没付车钱,这种人被打,的确不值得可怜。
然而,那哀嚎声,听着听着,李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忽然,地上的男子一张脸朝向他这边,被李睁瞧个正着。
躺地上的男子不就是沈冠昌吗?
下一刻,李睁丢掉冰糖葫芦,起速冲了过去,他也没动手,直接双手一展,拦下了中年男子继续施暴。
“大哥,有话好好说,再打就要死人了。”
“这种人渣死了活该。”中年男子恶狠狠地道。
李睁无奈道:“我就是他口中的朋友,你说他坐霸王车,他差你多少车钱,我给,双倍。”
中年男子看看李睁,又看看地上直哼哼的沈冠昌,气消了一些,也就没废话,摊手道:“他从汽车站打车到这里,车一停推门就跑,我追了他两条街,玛德...车费68块。”
李睁哦了一声,从兜里掏出两百,拍拍中年男子的手背:“大哥,不好意思。”
“你怎么会有这种朋友,好好教教他,今天叫作碰到的是我,要是碰到跟我搭班的大块头,非要弄他半死不可。”中年男子看李睁出手那么大方,没再计较什么,说了句场面话,转身走了。
“李睁,深市不好混啊。”众人看完热闹,也开始散了,李睁上前才蹲下,就听沈冠昌一声哆嗦的叹息。
“是没家里好混。”李睁哭笑不得,顺着他说了一句。
“这里的人比南市狠多了。”
“呃...生活所迫。”
李睁拍拍他:“要不要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沈冠昌毕竟年轻,之前被踹闷了,现在缓了过来,咬着牙摇摇头,李睁把他扶起来,之前没仔细看,现在面对面,将他一脸的青肿尽收眼底。
“你这脸怎么搞的?”李睁一脸诧异,刚才明明中年男子只是踹他的身体,怎么会脸也肿起来了呢?
“别站在这里,找个地方,我和你慢慢说。”周围还有不少人看着,沈冠昌觉得脸面丢尽了。
李睁点点头,捡起地上的一个包,顺便把沈冠昌手里的包也接了过来,领着他往夜一梦酒吧走去。
......
夜一梦酒吧隔壁十几步,就有一家商务酒店。
李睁没准备带沈冠昌去见宁兰等人,直接把他带进了商务酒店,开了一个大床房。
到了房间里,沈冠昌以悲凉的语气,将这十天来的情况说了一遍。
饶是李睁的见多识广,也是膛目结舌。
这家伙上上周六下午到深市,在汽车站被人设局骗掉了7千多块,按一般人的思维,三种选择,要么报警,要么打电话给李睁,要么承受不了打击,索性买张返程票,回家。
可沈冠昌没有,这货不甘心认栽,就在汽车站附近,足足晃悠了九天,今天下午还真让他再一次碰到了那个骗子青年。
骗子青年当然不会认账,沈冠昌也肯定不会放过对方,结果...被忽然冲出来的三个人,加上骗子青年一顿群殴。
这张脸就是这样被打肿的,拉开衣服给李睁看,身上十几块红肿,有两块还发紫了。
到了这个地步,沈冠昌终于死心,给李睁打了电话,由于身上没钱了,特意上了一辆司机是个油腻大叔的出租车,打着坐霸王车的主意。
结果...人家油腻大叔异常凶悍,硬生生地追了他两条街。
当然,这也是沈冠昌舍不得行李箱,再加上一整天就吃了三个馒头,体力跟不上,否则,刚才那顿打,十有八九能够逃过。
“你,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钱被骗了还想靠自己追回来,你当你是福尔摩斯啊。”李睁拿手点点他的太阳穴。
“谁是福尔摩斯...”
沈冠昌苦声道:“七千三百块啊,当初你爸妈为了你复读,来我家借钱也就是一万块,我当时整个人傻了,在大号房里呆了有半个多小时,后来还是看厕所的大爷以为我掉下去了,进来敲门我才回过神来。”
“我又不傻,钱被骗了,人又消失了,我也知道找不回来,本来想着那三叠钱,上下各一张一百块,加起来六百,还能撑一阵,却发现那六张一百当中,五张是假的,只有一张是真的,上头写着:兄弟,给你买票,早点回家。”
“我一开始没懂意思,后来想明白了,那个骗子早就看出了我是外地人,这才故意设局骗我的,我就想啊,他眼睛那么毒,多半是专业找外地人下手,不可能长久消失,肯定还会出现,我就在汽车站附近蹲点,靠着他留给我的一百块,熬了这么多天,结果,还真让我逮着了...”
李睁没好气地打断:“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逮是逮着了,钱没追回来,加了一顿竹笋烤肉,你啊,太缺乏社会经验了,设那种骗局,会只有一两个人?周围肯定还有其他人帮着望风,碰到这种事,你要么认栽,要么就报警!”
“报警...没用的。”沈冠昌摇头:“我同学说了,这种事报警,就是做个笔录,没有一次拿得回来,再说我也心虚,毕竟被骗也是我自己见财起意...”
说到这,他的脸色有些尴尬,侧了侧脸,才接着道:“反正只有直接找到人,才有可能,我同学的叔叔也在火车站被偷过,就是找到了那个小偷,那个小偷为了不暴露,就把钱包还了。”
李睁拿手指指他,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没再批评,说到底,就是社会阅历太少,处事的方法都是根据听来的,而没有亲身经历。
被骗一次,被打两顿也好,一点点就成长了。
不过有一点,李睁有些佩服,能够在汽车站蹲点九天,这股毅力还是相当可嘉的。
别看这家伙被家里宠着,本身却不是娇生惯养的性子,就连薛冰也说过,你表弟还有几分男人的硬气。
这硬气,在李睁看来就是二,二不是不好,而是容易钻牛角尖,此外,这类人自尊心太强,太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