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巴裕和阿香俩人一前一后地分别从小温媳妇家冲出来,三位长老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难道又跟颂猜有关?
这个时候,有事无事都绕不开颂猜两个字。因为他们走前颂猜还关在牛棚里,而这次提早回村,也是因为他。
几天前,他们两家八口人去参加长官大公子的婚礼婚宴。除了与过去的老战友们相见甚欢以外,在婚宴中,长官专门地来到了他们两家的这一桌狠坐了一小会儿。
“怎么?阿香没有来呀?许久不见,还真想看看我那儿媳都长成啥样了。”长官开头就是如是说。
老段知道素察老大心里的不痛快,故抢过了话头:“大姑娘了,长得那个漂亮呀,可爱得很很的呢。这不是老廖刚去嘛,她就留在村里跟他做上课的交接。节后,老廖就独立担纲了。”聪明的老段把颂猜与老廖之间算术课的交接移花接木到了阿香的身上。
长官也心里有数,接着说:“本来该把阿香娶过来的。无奈,儿大不由爹啊!我那老大去了曼谷几年,就啥也不听老子的啦。说是现在倡导自由恋爱,反对父母包办!这不,请你们两家一起过来,我就当面赔罪了!先自罚一杯!”他端起手上的酒一饮而尽。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样?素察和老段赶忙也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干而净。素察媳妇也在一旁赶紧地缓冲着:“怎么能这么说?都是我们家阿香没有这个福气,来孝敬您老人家。”
“弟妹您也客气了。这次对学校的赞助,我得特别地感谢您和小段媳妇呢。”长官知道罂粟的栽种和收割是老段负责,对自己过去的手下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但药膏的熬制火候、最后的成色,直接关系到能否卖个好价钱,这可是掌握在这小李子媳妇手上。素察本姓李,只是在旺呐村上提得不多。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的应该的。”阿香妈当然知道这回旺呐村又给了华校一大笔的赞助,支票都是我昨日到清莱的泰农银行亲自办理的。
小段媳妇也在一旁赶紧地客气:“没有没有,我都没做过什么。都是他们仨干活,我只负责烧饭负责烧饭,嘿嘿。”
这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乖巧的小姑娘走了过来,撒娇般地挤到了跟前,坐在长官的一条腿上。“喏,这是我家老三小梅。快叫李叔段叔。”长官说着,爱怜的眼神盯着自己闺女的小脸蛋。
“李叔李婶,段叔段婶,你们好!”好听的国语带着浓郁的云南口音。
“好好好,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长这么漂亮!”“这么乖!”李、段两家四个大人几乎同时地说道,他们都知道这位长官老来得女,视这闺女为掌上明珠。
“去,带几个姐妹弟弟们去玩吧。”长官朝着桌席间老实巴交的四个小客人努努嘴。
这时,宴席时间已经过半,席间的李、段两家四个孩子压抑着童心正老老实实地听着大人们在说话,早就坐不住了。听到这里,四个孩子的八只眼里放射出了兴奋的星光。
孩子们走后,长官问了一句对面四人都听不懂的话:“我这小梅,你们看得中不?”
“……”
“怎么,听说你们那里有一个不错的文化班教员,身坯也不错。要不要送过来我看看,行的话,我就把我这宝贝女儿嫁到你们旺呐村去?”原来,颂猜的故事已被早先的马、罗两位老师带到了长官的耳朵里。另外,旺呐村在当时的泰北一带名气已经不算不小,就像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虽然素察、老段他们的鸦片营生上不了台面,但居家过日子好像一直不错,也有许久没有听说过打打杀杀的事。况且,旺呐村离军部也不远,今后我啥事不管的时候,可以去小李子小段子那儿享享福,亲闺女还可以陪在身边。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回啥是好。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啥意思呀?”
只能是小李子素察才能问话了:“哦,颂猜呀,那娃还小呢。”明显就是一种敷衍。
“哎,你这人呀,就是不够干脆。原来跟你提阿香的亲,也是说孩子还小。这不,咱们这亲家就没有做成。”长官一副责怪的表情。
小李媳妇赶紧解围:“就是呀,这次阿香没来,部分原因就是提到过这门子亲事,她现在都有些后悔呢。”话题并没有岔开。
“那男娃哪儿人?姓什么?”
老段赶紧接过话头:“湖南长沙人,姓王!”
“这么巧,也姓王?那不行的话我就收他做干儿子。”李、段两人的这位长官来自昆明南郊的王家村。
这王长官在儿子自由恋爱一事上依然地不吸取教训,仍是这般兴趣盎然地要跟操心儿女的婚事,要跟老部下攀亲家,以至于攀干亲也行呀。也可见这位长官跟素察和老段两位部下的关系不一般。
“湖南长沙,历史名城啊!想想当年我们跟日本鬼子在那儿打了六年,干了四仗。惨烈呀,悲壮呀!”王长官虽然没有参加过举世震惊的长沙会战,但也从几年前去世的小段他叔和其他的老前辈们那里,听说过那一段壮烈豪迈的故事。
老长官正感叹不已,但李、段两位却是不知所措。
“湖南人加有文化,厉害着咧!”关于颂猜的话题没有结束。
李、段俩自然知道长官这句是什么意思。不是因为那出生在湖南湘潭的老毛子,老蒋也不会躲到了那小岛上,咱们这些人也不会撤到泰北这别家的门口来落草。
必须打住这个话题了:“下次,我把颂猜那娃送过来您瞧瞧。马老师罗老师两人对那娃是过誉了。”小李子素察硬着头皮应了一句,继续是敷衍着长官。
“好了好了。今天是我收媳妇,又不是你嫁女,看你一副难受的样子。今天在这住一夜,晚上到我家再喝!”长官不傻呀,不然他怎么能成长官呢?他也是看见难得见面的两位老部下高兴啊。
“好好好……住一晚,到您家去喝酒。”两位老部下只能是忙不迭地回应着。
长官离开这桌去了别席。而听过长官的一席话,这桌旺呐村的四位长老陷入了沉思。
素察媳妇打破了这会儿的沉默,说道:“那咱们这次先回吧。”虽然她没有听懂长沙呀湖南的,但却知道老长官的这番酒中闲聊加重了颂猜在面前这两个男人心中的分量。颂猜这会儿还关在牛棚,生死未卜。
三人提早回村后,老段把郁郁不乐的巴裕队长拽到了村长家。
看着巴裕今天好像有点特别的脾气,素察大人也放下了长辈和村长的架子,主动地问起了颂猜的情况:“怎么啦?看样子,颂猜还好好的?”
巴裕没好气地回道:“在小温媳妇家装睡呢!”说着,他递给了村长一个小包袱,这是昨夜从大榕树回来后,阿香交给他的战利品。
村长打开端口,抽出了那根小小的烟枪,和那包丢失的样片。这时,村长夫人也凑了过来:“找到了?”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怎么找到的?”老段问道,他同样地兴奋。
“你们问阿香!”巴裕的口气依然是那么地不恭不敬。他也只知道阿香跟那个阿登讨论过村子里榕树的事情,后来,昨日早晨他俩一起在村南头的大榕树上发现了丢失的这东西。
“阿香……”,阿香妈马上呼唤着明显躲在里屋的阿香。
这时,躲在里面阿香的心里并没有平复。刚刚在温嫂家,看着安详熟睡中颂猜,心里一冲动,亲吻了颂猜哥。可是,他嘴里悄悄吐纳出来的舌尖,确实也是恨恨地电着了她,就如雷雨天里的闪电。过去的这半个多时辰里面,她已经知道,自己对那位常常做着不可思议的梦的阿哥的感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质变。
怎么会这样的不凑巧,如此私密羞人的亲吻,却让粗鲁的巴裕撞了个正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