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的下班前不久，阿华把端坐在办公室里的娃鲁妮提前支回了家。

娃鲁妮离开以后，小小的旅行社里只剩下阿华和老板颂猜两个人。这整整一天的时间里，颂猜一直觉得阿华心里有事要跟自己说，但问过他两次，他就是不肯说出口。这会儿临近下班了，他居然当着我的面，自己做主把娃鲁妮预先支回了家。这是要专门对付我的架势呀？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颂猜如此想到。

外面的街道太过喧哗，阿华走了过去，把前门关上。回过头来，他带着谦虚且又百分愧疚的表情，向着老板勇敢地走了过来……

看着这个仗势，颂猜也把案前的纸笔轻轻一推，以惯有的沉着眼神示意对方：说吧？什么事？看你小子憋屈了一天都不肯吐出来。有什么大事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可以早说嘛？！

“……”阿华一副欲言还休的样子。

“说吧。有什么大事？从明天开始，这间铺头和三个人就交给你了，没那么可怕吧？还是家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困难？”颂猜最近观察了几天，发现阿华这小伙子还真行。除了对外的沟通是他的强项以外，在办公室里日常的管理方面，他似乎也蛮有天分。

“丕……（此作老板或是老大解。）”

“说吧！你也不是一个吞吞吐吐的人呀？”颂猜鼓励阿华把话说出来。

“您明天就不来上班了……我会好好做的。您放心！”阿华小心翼翼的开场白。

“嗯，这个我完全地放心。”颂猜嘴里说着，心里却想：不放心又能怎么办？我此时此刻必须赶快离开曼谷，家里的事情还有一大摊呢。明日在家整理和收拾东西，后天一大早，就准备启程了，直奔曼谷北面的素攀武里。去阿香的父亲，那位自己未曾叫过的岳丈那儿去躲一阵子。

“您这次出门，是一个月呢，或是三个月里能够回来呀？”阿华试探地问道。

“不知道。起码一个月吧？也许三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也不一定。有啥事的话，你可以拨打你阿香婶的电话呀？”颂猜已经交代过了，这趟出门他是不打算开手机的。虽然没啥充分的理由，反正就是不要接电话，有妻子一人的电话即可。当然，她生孩子的那两天，电话应该就在我的手上。

“丕……我这……想要向您，提辞职……”阿华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过……等您回来以后……也就是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我一定会好好做的，绝无二心。但是，等您这次出远门回来以后，我就准备要离开了？”说完之后，阿华低下了头。他那唐突的结尾处，用的是询问语气，就算是：您要是不批准的话，我还不能走吧？

“……”轮到老板不知如何反应了。

阿华低着头，继续地补充着：“乘这趟出远门的机会，您就费心考虑一下后续的安排。等您回来后，我……就不要在这儿做了。”

“……”完全地出乎颂猜的意料，他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他颂猜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所谓的辞职呀换工作的事件，在他自己的身上也发生过几次。但是在泰国，无论公司的大小、业务的好坏，只要老板还开着工资不裁员的，雇员们通常都不喜辞职、也不爱跳槽。当然，老板也不会轻易辞退一个人。这么一种就业、雇用市场的特征，似乎跟传说中的日本社会有点儿像？

那么，阿华为什么要辞职呢？

其实，这家小小公司的这日一开张，就有点不寻常。

一大早，颂猜骑着自己的“电毛驴”来到公司，准备把它留在公司里给手下作用，因为曼谷塞车非常厉害。只要不是有客人的游览预约，公司的小巴通常都不点火。如果娃鲁妮或者阿华要出门办点事，他们宁愿骑上电毛驴，穿街过巷地跑得快。

进到公司以后，颂猜发现手下的几员大将今个儿全在。有阿华、阿龙和小刚，自然少不了娃鲁妮。老板狐疑地看着阿华，问道：“今天他们两人不出车吗？”

指的是阿龙和小刚两位，他们不是该在外面带团旅游吗？虽然此时小刚还在试用期内。

泰国的旅游市场，常年处于一个旅游景点和相关的服务，稍微有些供不应求的那么一种优良状况。也就是说：大家都有生意做，不用恶意竞争，免得大家都没有利润。故此，像这么一家小公司有两辆旅游的小巴，同时在家没有预定的情况极为少见。人都在公司里，车子自然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停车场，肯定没有出去跑生意。这就是不寻常！

“丕，我昨日给您汇报过啦。两辆小巴今天暂时没有预约，你忘了？”阿华看着老板笑了笑说。

大家知道颂猜老板的记性不是太好，如果不是纸笔写下来拽在手心里，昨天讲过的小事情，他十有五六会忘记。但是，他老人家似乎又是：重要的事情从来不忘，还盯得特紧。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选择性记忆”？颂猜离开了无名寺以后，一直就是这样。

老板“哦……”过之后，一众几位已经是“萨瓦迪卡”，“萨瓦迪旺呢（今天好）”地互致了问候。

乘着全员到齐，颂猜觉得正好跟大家说说自己的事儿：“大家今天都在，我就跟大家说一下：我和你们婶子准备出一趟远门，估计会有一段时间不在曼谷。所以，我不在的日子，公司里面所有的事情就全部交给阿华，由他做主。请大家支持！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直接打婶子的电话就好。”

“知道了，丕！您和大婶出门玩得开心哈！我们听阿华的。”“你们出门注意安全，保佑阿香姐顺利生下一个胖小子。”“丕，一路顺风哈！”阿龙、娃鲁妮和小刚分别致意，却无人问起老板为什么出门？

原来，过去几天大家都已闲话过了，说是老板这次走得奇怪，不问为好！

只有阿华具体一些，追问了一句：“丕，不是还有几天吗？”他明明记得老板讲过两周内离开，不是还有个三四天？

“既然有事离开，迟走不如早走。早走一步心里也踏实一些。”一不小心，颂猜说漏了嘴。啥叫“早走一步心里踏实一些”？颂猜本身就不是一个说谎的人，此时此刻的他真是有点心急了。

“哦……”听到老板决定立刻要离开，阿华的内心反而显得紧张了起来。过去的几天，因为公司接不接购物团的问题，跟老板谈得有点不投机。可是，如今市场的变化趋势，已经容不得咱旅行社再挑肥拣瘦的了。想一想自己也快入行两年了，出去跑跑单帮，也可锻炼一下。说不准，今后自己也可开一家旅行社呀？免得在这里担惊受怕的。颂猜老板做人还可以，但也不能耽误了赚钱呀？偶尔的时候，他那种说话或者不说话的严肃样子，太他妈吓人啦！对于前次老板的严厉指责，阿华依然是心有余悸。

有了这种单飞的想法以后，年轻人动作会快得很。这会儿又忽然得知老板明天就不来了，阿华当下决定：早点跟他说吧，也让他有个准备。要在今日的下班前开口，还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这就是阿华的想法。

“阿华你有什么事吗？”颂猜察觉得阿华的神态不正常，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没有……没事。”被老板这样问，正走神的阿华吓了一大跳。

……

除了门外大街上的喧嚣，室内今天没有了再多的言语和交流。阿龙和小刚在门边，一人一只翻盖的摩托罗拉手机，正玩着他们的短信和游戏，这是年轻人这个年代的时尚；娃鲁妮在做着日常的对账工作，她必须把每一笔费用和支出，作出详细的登记，并匹配和分摊至对应的项目和收入，其它开支则分类登记。办公室里今日的气氛显得奇怪，娃鲁妮也就小心谨慎的，把做过的事情重来一遍，有点子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