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山外暮色如云。
骆冰定了定神,心中却是大为奇怪:“为什么近些日子总想到那晚的古怪经历?难不成假路长风、假胡蜜姬与那天晚上的奇怪经历有关?”
他也曾查探过小月底细,知道那晚上要吸他精血的恶鬼绝不会是真的小月,可若要说是哪个女子假扮,那又是什么女人能有这份功力,竟能吸尽自己真元?
这是什么障眼法,鬼怪之说骆冰自然是不信的。
也是这几日多想了些,骆冰忽然感到全局豁然而通,猛然想明白了许多:“不用说了,那个女人背后必定躲藏了欧阳清。他借那女子之手以天魔功吸我真气,自然手脚快捷,之后扮作个无头鬼,我精疲力竭之余,当然也没本事查探他了。无怪我在泥潭里查了一圈后,那无头鬼身法便快了许多,原来是吸了我真气所致。可又是谁扮作了小月的模样呢?她事先两声呼叫,当真是四分像小月,四分像薛冰,较之前几日假扮胡蜜姬的西贝货,水平高的太多,不知又是何人?”
路长风在哪静静的看着骆冰作低头沉思状,脸色一会阴来一会晴,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也没有过多搭理骆冰。
这般琢磨来琢磨去,骆冰心中突然想了个通透:“啊原来如此那女子能假扮得如此相像,绝非常人,多半就是胡蜜姬。天魔必定授意她扮作薛冰来吓我,只是她没见过薛冰,只能照着小月模样打扮。”
想到此,那么路长风如此隐蔽的住所,当然也是胡蜜姬告诉天魔的了。
骆冰见胡蜜姬现在依然改邪归正,照顾路长风极是周到,断臂后的哀伤凄楚也全不似作伪,要让他凭断定胡蜜姬之前有罪,现在就来办她也是办不到了。
路长风看着骆冰脸色阴晴不定,心下已然明白一二,叹道:“骆冰,你的想法我心里已然明白,我对于那些事已经不再计较,你也不要再去过多的想了?”
骆冰知道,路长风经脉尽废,日后非只不能提刀动剑,怕连端碗也有困难。现在胡蜜姬肯兢兢业业照顾他已然动了真情,过去再多的恶现在也只怕是烟消云散。
自己虽想收拾胡蜜姬,但这话如何说得出口?
原地拨楞着脑袋想了半天,只得嗫嚅道:“我去给你找个太医来看看,一个人筋脉虽废,信念却不可废,只要有信念,用嘴咬着刀子也可以杀人。”
路长风微笑了一下又笑着说道:“骆冰,我们出身江湖,生死本身看淡,每天拘捕人犯打打杀杀的,什么样的事情没经历过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不知道吗?只怕今生今世,我都是废人一个了,我倒也不在乎这个。”
骆冰慌忙道:“路长风,你别灰心,眼下你的伤虽然难治,但日后未必就……”
路长风看骆冰神色,更无怀疑,哈哈仰天大笑起来。
骆冰还待要劝,却见路长风心有不甘,蓦地大吼一声,便要站起。
骆冰连忙道:“你……你别起来……”路长风面沉如水,并不说话,只想站起,证明自己不是废人,霎时身子一滚,竟重重摔在地上。
骆冰慌忙抢上,道:“你……你摔伤了么?”
路长风狂吼道:“你别过来我要自己爬起来”
骆冰与路长风相交极深,知道他天性倔强,是个打死不服输的性子,此刻听他呼喊,只得退开两步,免得伤及好友自尊。
往日路长风十天半月也说不了几句话,今日竟会愤怒大吼,可见内心灰心失望至极了。
只见路长风单手握住拐杖,挡在地下,额上全是汗水。他嘿地一声大叫,只想挺起身子,但连叫数声,身子却是动也不动。
路长风毫不认命,他大喝一声,仰头狂叫道:“我要起来”他叫得声嘶力竭,身子仍是分毫不动,右肩伤口却已渗出鲜血,染红了衣衫。骆冰见了这幅惨状,只得撇过头去,不忍再看。
只听一声长叹,路长风已然软倒在地,无力再行爬起。他自知一身武功不剩半点,再难复原,已成废人一个,想起日后便要瘫痪在床度日,不禁面如死灰,已说不出半句话来。
骆冰叹道:“养伤之事急不得,你先歇上一阵吧”说着走上前去,便要将路长风抱起。
眼见骆冰靠向自己,路长风眼中生出森然寒气,忽地大吼一声,伸手向前,一把抢过骆冰悬在腰上的长剑,便朝自己颈中抹去。
骆冰大惊道:“你……你莫要这样”连忙出手阻拦。谁知手指尚未碰到路长风身上,“当”地一响,那剑却已自行落地。
路长风满面悲痛,低头望着自己颤抖不止的左手。那昔日如铁似钢的两条臂膀,如今失去了一条,另一条也是上下抖动不止,竟连一柄剑也拿不稳。骆冰根本不必出手阻拦,他手中的长剑便已摔落。
当年路长风一剑在手,足可屠龙斩虎,威名所至,天下谁敢轻忽?谁知今日沦落至此。
路长风沉默不语,望了望四周,眼神中满是苍凉意味。
骆冰抱住了他,低声道:“路长风,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终有治好你的法子。”
他这话不过是安慰之意,连自己也骗不了,虽想再说,但喉头哽咽,也是不知该说什么。
骆冰心道:“这当口路长风神智已失,一切全看我的了,可须打起精神来了。”
他站起身来,想将路长风抱起,待见他目光忽然又清澈明朗起来,神情回复镇定。
骆冰低叹一声,不知要如何安慰,当下也不敢抱他起来。
却听路长风淡淡道:“骆冰,你去收拾一下,我们走。”
骆冰愕然道:“走?胡蜜姬才去洛阳,我们怎么走?”
路长风淡淡道:“我们走我们的,不管她了。”
骆冰听得这话,心头大惊,但却想道:“这里如此隐蔽,天魔能找到这里,自然是因为胡蜜姬的报讯。路长风他若能摆脱这段爱情纠葛,日后天魔想要找他,便再不容易了。”想到此,便没再说话,自己去收拾行李了。
路长风不让骆冰扶他,一个人趴在地上。此刻是初冬,天气还颇为寒冷热,地面触在脸颊,竟有冰凉刺痛之感,霎时浑浊的理智顿时清醒了起来。
路长风合上双眼,又豁然睁眼,心道:“以后我该怎么办?难道真要事事让人服侍,做个路也不会走的残废?不,我要到我师傅哪里去,我要好好练习不能轻言放弃。”
他望着远处骆冰的背影,知道他定会竭力安顿自己,心中却更觉难受:“我路长风一生一世,岂能靠于他人?即便死,也胜于在骆冰照拂下苟延残喘。”
心念于此,忍不住拼命挣扎,就想让身子动个一点半点,可双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任凭内心激荡悲愤,身上就是没半点气力。往日内伤最沉重时,也尚有一丝真气供自己驭使,慢慢修聚下,总有一日能恢复武功。
但如今,路长风感到经脉阵阵酸痛,所有苦练的内劲都已丢失了个干净,偶有内力运转,经脉也是剧痛难当。
习武之人,最怕走火入魔,不是担心真气岔了道,而是担心经脉受损。内息偏了,总能约束回正轨,但经脉断了,又如何再续?
路长风心下惨然,自知已成废人,再也无药可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