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后停在眼前的,是洗剑堂中刻着的那些大字。
武当剑诀的总纲。这些字似乎在告诉你,何为天意,又好像在嘲讽你,说你错了。
字的下面是图案,是武当剑诀的基本招式。
自己练了这么多年,多少个日夜都是对着这扇墙壁度过,那图案自然也是记得异常清楚。忽然想起师父说:“等你能想通这些图案的时候,你就是中原顶尖的人物了。但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你必须忘了那些图。”
笑话,记在脑海里的东西,怎么可能忘掉?若是忘了,那岂不是连武当剑诀都忘了?那一身剑法,不也都忘了?
骆冰怎么也忘不掉。但是将死之时,那些图案,却模糊了。
骆冰暗暗笑道:“这就是要死了吗?老子也没受什么伤,但把剑法却都忘掉了。这下好了,就算穴道解开,体力恢复,也打不过黑衣人了。”笑两声,又流下泪来。
好似师傅楚昭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向自己谆谆诉说。
迷茫之下,经脉好似被锁紧了,扼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寻不到出路的冲天怨气血气在体内挤压冲撞。那忿恨血气化为形质,一点点地催促自己。骆冰大声喘息,双手向空挣扎。
悲苦是空、仁义是梦。
信仰仁、信仰义、信仰善,不如信仰自己的剑。只因信仰剑,所以能屠尽天下恶人,贯彻正道。
心中模糊的洗剑堂那武当之上的剑诀图案,似乎连成几条红线,引着体内精血,飞速运转。精血越转越快,那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就是挡下楚秋水绝招时的滋味。
刻在墙上的剑招,不仅模糊,甚至就不见了,但是体内那股忿恨血气,却如同着魔一般,走遍全身经络,冲到脑门,几乎要破脑而出。
“啊”猛然间大声惊呼响起。正在脱裤子的黑衣人诧异抬头,却看见骆冰站起来了。
“放开她。”声音很冷静,一点也不像骆冰说话的口气。
听说愤怒到极点的人,反而会异常冷静。
黑衣人也感到气势有异。
骆冰不知何时已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可是他分明动也没动,甚至还在低声喘息,黑衣人已隐隐感到杀气的逼人了。
骆冰整个人好像已成了一把欧冶子剑,散发着阵阵剑气,那剑气却是随着杀机而至。
一阵冰凉刺骨的晚风吹过,骆冰的衣衫猎猎飞舞,似乎在走动,似乎又没有。黑衣人努力瞪大眼睛,却看不清骆冰究竟有没有移动,不由打了个寒战。
骆冰全身的精神气力,都化为无形剑气,充沛在天地间,如动不动,似动非动。黑衣人想要移动,但天地却像是凝结了,死死困着他的双脚。一只无形的大手,好像就扼在喉头,他喘不过气来。
黑衣人心中不胜惊惧,暗道:“好强的剑气不过骆冰又累又伤,真气必定不充沛,只要我拼死击破这股剑气,骆冰一定没力气再次凝结。”想到这里,拼命之念生出,当即甩开楚秋烟,举起鬼头大刀,向着远处的骆冰,奋力劈过去。
这是他倾尽全力的一击。
两人都是长啸一声,断剑大刀,都化为一片光幕。
剑气顿消,黑衣人被震得倒退两步,胸口疼痛难忍。但他暗暗调息两次,察觉并未受伤,不由又露出了冷笑。
天地间千浪狂涛的气势,已经消散干净。
黑衣人视线被扬起的沙尘石屑遮挡,看不见骆冰状况,但是从那剑气异感能清楚感觉出,骆冰已经没有重新凝练剑气了。
以骆冰的体力状况,一定敌不过神完气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笑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实力,想胜也是举手投足的片刻。
烟尘里,似乎有火光闪动。
只见骆冰的断剑上,竟生出一条吞吐不定的青芒,在夜色里弥漫,但骆冰剑上光芒极盛,竟如同一条正在游走的青蛇一般。
黑衣人的眼睛瞪大了:剑芒,这就是内劲灌足之后的青芒。
剑客的剑术内力高到一定境界,便可凝练剑气,以无形真气伤人。而剑气修为高到了绝顶,便可化无形为有形,即为剑芒。
人们都说剑芒锐不可当,四十步外摧金断玉,百步外犹可取人首级,任何宝刀宝剑,均不能与之匹敌。单以剑气所蕴内力而论,此刻骆冰只怕已不输于楚秋水,而他霎那间参透武当剑诀,以内功灌注自身,通达四肢八脉,发出剑芒,虽然仍是能发不能收,但相比楚秋水的无剑之剑,威力已强上不少。
黑衣人知道厉害,再看骆冰脸色阴郁,剑芒青光印在脸上,照得脸青渗渗的,分外吓人。
他本想用几个坏消息摧毁骆冰斗志,谁想弄巧反拙,反让骆冰情急下用出剑芒,顿时骇破了胆,什么拼命的念头都没了,一收刀,扭头便走。
身法再快,又岂能快过剑芒?青光闪动,一片光幕将黑衣人包围在其中。
剑芒发出,威力谁敢小觑。黑衣人未及惨呼,已经化为一蓬血雾。
骆冰用出这招,也是精疲力竭。
眼看黑衣人已死,他心中一空,顿时晕倒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骆冰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微微亮了。他感到精力恢复不少,慌忙爬起,只见远处一大滩血迹,腥臭难言,但楚秋烟竟然不见了。
骆冰分明记得,楚秋烟蛇毒发作,昏迷不醒,拖延这么久,恐怕是无救了。
可是死则死尔,尸体怎会也消失不见?骆冰心中大惑,四处寻找,
但始终看不见楚秋烟踪影。恍惚间想起,自己最后剑芒一击,斩杀黑衣人,剑气纵横,莫非楚秋烟也粉身碎骨了?他努力回忆自己出剑时的情况,但怎么也想不起来。看着地上大滩的血迹,骆冰感到身子发软,不自禁跪倒在地上。
杀了黑衣人又如何?能杀天魔吗?能杀欧阳清吗?就算有本事,能杀尽天下人,又能救活路长风吗?能救活梅常青吗?能救活薛冰吗?
没了,什么都没了。
骆冰感到不胜疲乏,躺在了地上。
我要去到郭府,我要去救薛冰母子,皇上围起来郭府只是打压军功党而已,不会真动手的,北边的回纥压力还没有解除呢?
把郭子仪杀了,谁去带兵打仗?皇上怎么可能一鼓作气把能领兵的杀了,自己难道带兵打仗去。
想到这里骆冰吸了口气,不在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