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身上带着一缕淡淡的香气,谢璇之前在夏大娘身上闻到过,所以,来人是夏大娘?
“怎么样?”又有一串脚步声靠了过来,低沉的男嗓,是那些车夫和仆妇,包括夏大娘都唤作“老爷”的人,想必便是那夏大叔了。
果然,下一刻,便听得夏大娘轻轻嘘了一声道,“小声些,这孩子是睡着了。好在没有再发热了,前几日夜里,那额头都烧得滚烫,可是把妾身吓坏了。”语调里带着淡淡的欢悦,还有不容错辨的疼爱。
“我看你是被她抱着唤‘娘’,所以心有触动,心疼她了吧?”夏大叔的语气里带着叹息。
夏大娘默了默,谢璇却能感觉到,两束目光,带着难言的悲伤,静静地投注在她的身上,“这孩子,总让妾身想起我们家檀儿。可此生此世,妾身却是再不能伴在她身边了。她若是病了、伤了,即便是在睡梦中唤着娘,却又有谁还能给她喂药加衣?”
夏大娘说着,语调里,竟是已带了哭腔,到得后来,已抽噎起来。
夏大叔沉沉叹了一声,“过去的事,便不要再想了。你这般挂念着她,只会让孩子走得不安心啊!是我们檀儿福薄,也是我们福薄,可不是说好了,要重新开始,我们这才离开伤心地,不远千里往西安来吗?可你若还是一直伤心,岂不是有违初衷了?”
夏大娘又抽泣了好一会儿,终于再开口时,嗓音虽还是沙哑着,却好歹没再带着哭音了,“老爷说得是,是妾身失态了。妾身只是看着这孩子,实在是可怜。”
夏大叔叹息一声,“说来,这孩子和她弟弟,倒是与我们有缘。那时,你本来病得都糊涂了,我多怕你熬不住,丢下我去寻檀儿。谁知,你却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就要执意去寻,我们都当你是疯魔了,结果没有料到,你还当真是找见了他们姐弟二人。后来,你每日里,忙着照顾这孩子,身上病居然就是不药而愈了。”夏大叔的语调里带着笑,还有满满的感叹。
“谁说妾身的病是不药而愈?”夏大娘的嗓音里,也带了笑,“这两个孩子可不就是妾身的药么?”
夏大叔忍俊不禁,低笑了两声,“是啊!要不怎么说这两孩子跟咱们有缘呢?好了,这孩子已经不烧了,想必是真的好转了,倒也用不着太过担心,咱们也回去歇了吧!这明日还得早起赶路呢!”
夏大娘应了一声,两人缓缓从马车旁走离,话语声渐行渐远。
直到两人走远了,谢璇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今夜,果然月色朗朗,月光如练,如同将一切都笼上了一层轻纱。
因为无意中听到了这一番对话,谢璇心中的疑虑总算是尽去了。虽然,那西安确实不是夏大叔他们所谓的故乡,但好在,他们也确实不是歹人,一切,果真只是巧合。
只是……谢璇不由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曾几何时,她也只是个大大咧咧,粗神经的姑娘,却不知从何时起,她竟在见到一个陌生人的同时,最先对人起的,便是疑心?
去了疑心,接下来的行程中,谢璇便不带偏见地去观察夏家夫妇二人,夏大叔是个读书人,说话很有见地,但又不是那类读得脑子僵化的迂腐之人,甚至有时谈话间,谢璇还觉得他甚是开明。
至于夏大娘,身上也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怕也是念过书的,性子很是温婉和善的,最最要紧的是,这夫妻二人,包括那几个下人,都是良善之辈,对他们姐弟二人,也是真正的好。
谢琛这几日,被照看得极好,即便还在赶路,小脸也是红润,最稀奇的,却是那脸上一直未曾消散的笑容,谢璇见了,便是若有所思。
这一日,天气有些不太好,萧飒的秋风席卷着落叶和灰尘扑面而来,马儿嘶鸣间,有些难行。直到细密的雨丝匀匀洒落下来,这风才歇住了,只是,天色却很暗,还不到酉时,便已暗如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