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京城时可是经常这般赏雪?”郑渝此般问道。
要说到赏,我来了这异世,只这般静心赏过静灵寺的梨花。
我未直接回他的问题,转而问:“四弟弟可想去京城?可以赏花,亦可赏雪。”
郑渝一听,打量了我一眼,说:“确实还未赏过京城的雪,想来定也比永州的冬雪柔几分。”
讲起京城,少年的眼中存了几分炽热,只是深深压抑,多了一分失意。
我往壶中投了新茶,注了煮滚的雪水,茶水声中轻问,“四弟弟好读书,文墨也是极好的,可打算考恩科?”
纵使是大家氏族,子孙后辈却也不可能只靠着经营祖产谋生并荫庇后世。郑氏先祖拥护先皇称帝,定也是考虑到了这悠悠氏族总也要依附当权。
本朝开恩科,皇帝欲将天下英雄纳于彀中,供其治天下以驱使。寒门才子通过科考不断崛起于朝堂,渐势形成一方与氏族抗衡之力。
那些垂垂老矣的大氏族虽是蔑视恩科,耻于与寒庶之士为伍考乡赋,却也有不少未能以荫入仕的氏族想要通过科考入得天子堂,掌一方权力。
在郑氏,大房留祖籍管理祖产,子孙自会盘踞这富庶的荥州掌一方财富;二房留京城承爵,再如何亦是京城的权贵;三房以荫入仕留于地方任刺史,其子孙再受荫庇也不过如此,要谋出路,恩科不免为上选。
少年苦笑,“氏族之人皆不屑于恩科,就连我父亲这汲汲营营要入京为官之人,都说恩科不过是那寒门士子的门道,作为四姓大族,本该耻与诸生从乡赋,氏族以荫入仕方为贵。姐姐倒是不同,欲劝我科考?”
茶色已显,执壶滤于杯中,举杯闻香,些许清冽。抿得一口,苦后回甘。
放下茶杯,少年依然望向我,待我回答。
见他杯中已空,便也引了茶壶为他斟上新烹的茶,才接了话。
“所谓氏庶高低,只不过是氏族的自我标榜。百世大族,不也都是以入仕为荣?以荫入仕是祖上阴德,能与寒门争得恩科才是真本事。四弟弟有高才,定是不愿日后屈于一乡为绅,荒废了鸿鹄之志。”
端起漫着茶雾的茶杯,抿了一口茶,郑渝眼中似绽出一缕光芒,微微点头。
见他听得几分,我便又说:“百年大树虽华盖广荫,却也陈旧生腐。天下大势,推陈出新,古老氏族绵延至此,已显老态。恩科,终将为桥,氏族寒门之间的鸿沟,必也不会不可逾越。”
此时少年猛然抬首,眼含惊诧。
“素来听闻在京城的三姐姐生性刁蛮傲慢,不好相与,我虽不尽信,却也略以为然。只是与姐姐相处些许时日,方觉世人之言皆是表象,而我陷于其中。”
我不禁失笑,“四弟弟岂会是世人之言能左右之人?也定非俗礼陈规困束之人。氏族自贵,寒门奋起,氏贵寒贱也终将是表象罢了。这未来的天下,优胜略汰,能者居之。”
“优胜略汰,能者居之……”少年一句,却是私语。
“四弟若是觉着永州的风冷雪寒,不妨去京城?京城的国子监广纳贤能,名师高才云集,开春便考纳学生。四弟去了,兴许也还能赶上京城的一场春雪。”
讲起国子监,不免想起了梧桐巷里转身离去的卢世桑。那个曾想进国子监的憨憨,不知现在又在何处?过得如何?
湖风一阵拂来,郑渝鬓角的长发撩起,眼睛瞬间变得清明,嘴角勾起,说:“若我去京城,姐姐可会带我同去赏梨花?”
“那是自然。”
雪停的时候,郑氏冬日祭祖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