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黑得快,转眼就看不见路了,莲叶连忙掌着灯过来,在前方引路。
虞陆拉着虞昭,木讷地往前走,母女二人默契,都不说一句话。
屋中也掌起了灯,藕花带着人,早早就将膳食张罗好了,见几人回来了,刚想开口说话,确见气氛不对,堪堪住口。
虞陆虞昭坐下后,谁都不动筷子,藕花想询问何事,被莲叶迅速拉住,动作一大,旁边灯台不小心被弄倒了,不知为何,气氛就是有些尴尬。
莲叶急忙将灯台扶起,还未开口致歉,就听虞昭吩咐道:“都先下去吧,我和娘要单独说说话。”
所有人其实都察觉出来了,今日虞陆情绪好似不对。得了吩咐,连忙一个接一个退下,还懂事地关上了门。
周围安静了,虞陆忍了许久的泪水随关门声落下,悲伤至极,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哽咽,这些年从来只会压抑,今天如同已经负荷不住。最后一根稻草落在的背上,压得人难受,需要尽数吐出。
“以前人人都说我生来便是个贱身子,时间一长,我便也如此认为了,不抢不争,那些欺凌侮辱,旁人觉得是理所当然,后来,我便也以为是理所当然了!”
一朝忽然得知,自己原有如此尊贵的身世,开心倒没有多少,一想起前半生逆来顺受的那些非人的折磨,虞陆只恨从前的自己懦弱无能。若当年能有些信心对抗一二,怎会让自己、让自家女儿受那么多委屈。
这是虞陆第一次在虞昭面前,为自己,哭得悲切,上气不接下气。
此景看得虞昭微惊,心头亦是不好受,不禁怀疑自己带南荣夫人回来这个举动,是否做错了。
连忙伸手帮她顺着气,虞昭柔声安慰道:“娘,都过去了,现在你寻回双亲,若不愿入南荣府,咱们就在外面住着,你想他们了,再去看看就是。”
“不,我们要回去。”虞陆尽力压抑住哭声,抬起头来,握住虞昭的手,坚定道:“既然你祖母和阿祖都希望我们回去,那咱们就回去。”
犹豫片刻,虞昭点头:“我听娘的。”
却又听虞陆道:“但娘不想让你被瞧不起!从来都是你为娘争取,这次,娘一定要豁出所有为你余生做好打算!”
不知这话什么意思,但从不见虞陆言语如此坚决,虞昭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虞陆将她手拢住,一本正经将心中打算说给她听。“阿吉告诉我,你舅舅不幸战死,如今,除娘之外,你也是南荣一族的血脉!可是若要在贵族之中立足,有个腿瘸身贱的娘,恐怕十分艰难。”
此言溢出,瞬间让虞昭明白了她是何意思,虞昭觉得太不可思议,立刻出言否定道:“不行,娘若不想去,咱们就走。南荣府再好,我也绝不会独自一人进去。”
“昭昭,你听我说!”生平第一次见虞陆如此强硬,竟将虞昭的话硬生生截断:“娘会陪着你,但只以一个侍女的身份,南荣大将军,寻回的只有孙女儿。”
此举更让虞昭觉得不能接受,且十分不解虞陆为何非要将事情弄得复杂,耐心劝她:“不必如此的,你本就是南荣将军与夫人的孩子的,不能因离散几十载就改变这个事实!”
“没办法的,昭昭。”虞陆面露悲哀,不时露出一两声哽咽,语气有些无力:“你原在大楚,能有本事让陛下除得了我的贱籍,可除不去我这腿伤,也除不去从前受过的那些屈辱,当了大半辈子的低贱之人,就当不回南荣府敏红儿大小姐了。”
虞昭语气平和辩驳道:“可我也是娘生下来的啊,我永远和你是一样的。娘把自己贬低成这样,觉得自己不配回去,我又有何资格入南荣府呢?”
闻言,虞陆摇头否认,止住哭泣环视周围一圈。
不论是在何处,这样的宅子,非富贵之人绝对住不上,虞陆又看着桌上的各类佳肴,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给虞昭夹了块清蒸鲈鱼。“你瞧,这宅子,这玉食,便昭示着你和娘不一样。那时你十五岁不到,天下许多男儿都不能如你这般争取到这一切。当日你让娘免死于当日病痛,也让咱母女彻底摆脱寒苦。我原觉得咱母女二人性子太不像,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你比我更像南荣府的孩子。”